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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苏家,是从何处得来这方子的?”

那句话,如同三九寒冬里兜头泼下的一盆冰水,瞬间将璃璟心中因那瓶玉肌膏而生出的、微不足道的暖意,冻结成尖锐的冰碴。

寒茴萝?慢性毒杀皇子?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抬起头,对上裴容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眼。那里没有质问,没有杀意,只有一片平静的、仿佛能映照出她内心所有惊惶的幽深。

他知道了?他一直在查?这瓶玉肌膏,这看似关怀的举动,难道都只是……毒药赐下前的最后一点甜头?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好在此时给她致命一击?

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内衫。握着白玉瓷瓶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臣女……臣女不知!”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方子……是臣女幼时,在……在一本残破的、不知名的杂书上看到的!只觉得香气特别,便记下了些许……臣女万万不知,不知其中有此等禁忌之物!”

她跪伏下去,额头抵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刺骨的寒意顺着额心直窜头顶。

“千岁爷明鉴!臣女若有半分谋害之心,愿受千刀万剐之刑!”她的话语带着哭腔,是真实的恐惧,也是竭力的辩白,“臣女只是……只是见千岁爷不适,想尽些微薄之力……”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她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烛火不安跳动的光影。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背上,审视着她每一丝细微的反应,分析着她话语里的真伪。

时间,在恐惧中被无限拉长。

就在璃璟觉得自己即将被这沉默压垮时,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叹息的声响。

“起来吧。”

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冷冽。

璃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迟疑地、缓缓地抬起头。

裴容依旧坐在那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份陈旧的、边缘有些卷曲的医案卷宗。他并未看她,目光落在卷宗上,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问询,只是随口一提。

“那本杂书,”他翻过一页,语气听不出情绪,“可是蓝皮,无封,内页有朱砂批注,记载的多是些偏方异闻?”

璃璟彻底愣住了。

他……他怎么知道?

那本所谓的“杂书”,根本是她情急之下杜撰的借口!她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只能顺着他的话,硬着头皮,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茫然答道:“似……似乎是……年代久远,臣女……记不真切了……”

裴容合上了卷宗,随手将其丢在书案一角,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前朝太医令私藏的笔记,宫中秘档里有收录。”他这才将目光转向她,那双凤眼里,竟难得地没有杀意,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你倒是……运气好。”

运气好?

璃璟跪坐在地上,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他……他信了?他不追究了?

“那寒茴萝,需与赤焰花同用,久闻方成剧毒。”裴容淡淡道,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昨日所用,分量极微,且未配伍相克之物,不过是些微清凉镇痛之效罢了。”

他看着她依旧苍白的小脸,以及那双因惊惧而蒙着水汽、此刻却满是懵然的眸子,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看来,苏家满门书呆子,倒是养出了个……不识毒物的。”

这话,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

危机,似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解除了。

璃璟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浑身虚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

裴容没有再说话,重新执笔,蘸了蘸砚台里已然有些干涸的墨,继续批阅他的奏疏。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决定她生死的风波,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然而,璃璟却无法立刻平静。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过后,带来一阵阵空虚的悸动。她看着那个玄色的、如同山岳般沉稳又危险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后怕,以及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困惑。

他明明可以借此机会轻易除掉她这个潜在的“隐患”,为何却如此轻描淡写地放过了?甚至……还为她解释了药性?

是因为她还有“用”?还是因为……那片刻的、指尖传递的安宁,让他产生了一丝……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转瞬即逝的恻隐?

她不敢深想。

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腿脚还有些发软。她走到小几旁,看着那已然干涸的砚台,重新注水,执起墨锭,再次研磨起来。

手腕依旧有些颤抖,使得那“沙沙”声不再如之前那般均匀绵密。

裴容批阅奏疏的笔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却并未出言指责。

夜色,在沉默中愈发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裴容处理完了最后一份紧急公文。他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再次落到了璃璟身上。

她没有再研磨,只是垂手安静地站着,侧影在烛光下显得单薄而脆弱,像一株在风雨中飘摇,却始终不曾折断的细草。

他的目光,掠过她依旧微微泛红的指尖,最后,落在了她面前小几上,那铺着的、用于试墨的几张雪浪笺上。

“会写字吗?”他忽然问。

璃璟一怔,下意识地回答:“……略识几个。”

“过来。”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璃璟心中忐忑,不知他又意欲何为,只能依言走到书案前。

裴容从笔山上取下一支稍小些的紫毫笔,递到她面前:“写几个字,给咱家看看。”

写字?在这个时候?

璃璟看着那支递到眼前的、笔杆温润的紫毫笔,迟疑着不敢去接。她摸不透他的心思。是又想从笔迹中探查什么?苏明堂的笔迹风骨,她是否会在无意中流露?

“怎么?”裴容挑眉,凤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什么情绪,“怕了?”

这两个字,带着轻微的挑衅,却奇异地激起了璃璟骨子里那点不肯完全屈服的倔强。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接过了那支笔。

笔杆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她走到书案一侧的空处,铺开一张新的雪浪笺,蘸饱了墨汁。

写什么?

她略一思忖,摒弃了所有可能引人联想的诗词歌赋,只是屏息凝神,极其工整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最朴素无华的两个字——

平安。

字迹清秀,笔力略显柔弱,却结构端正,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虔诚。仿佛这两个字,是她此刻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最卑微的祈愿。

写完后,她放下笔,退后一步,垂首不语。

裴容的目光,落在那张雪浪笺上。看着那两个墨迹未干的字,他沉默了许久。

平安?

在这座吃人的府邸,在这个波谲云诡的朝堂,在这无法摆脱的宦官身份与无尽杀孽的背负之下……平安二字,何其奢侈,又何其……讽刺。

然而,看着那清秀的、带着祈愿意味的字迹,他心底某个冰冷坚硬的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极轻地触碰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少女。她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与他所处世界格格不入的、却又莫名牵动人心的东西。

“字形尚可,笔力太弱。”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忽然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璃璟不明所以,只能依言走近。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裴容竟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执着笔的、那只尚且沾着些许墨渍的右手!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和温热,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那突如其来的、紧密的触碰,让璃璟浑身一颤,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

“执笔如斯,如何能写出力道?”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他……他在教她写字?

璃璟整个人都懵了,僵硬得像一块木头,任由他掌控着自己的手,带动笔尖,在那“平安”二字旁边,重新落下笔墨。

他的手很稳,力道透过笔杆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笔尖在纸上游走,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写出的,依旧是那两个字——

平安。

只是,与他平日批阅奏疏时那凌厉恣肆的笔法不同,这两个字,竟难得地收敛了几分锋芒,多了些许沉稳内敛的筋骨。仿佛将这沉重的祈愿,细细地、认真地,镌刻了下来。

“看清楚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磁性。

璃璟根本无暇去看那字迹。她所有的感官,都被身后那具散发着温热与强大存在感的身躯,以及那只完全包裹着她手掌的、带着薄茧的手所占据。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墨香与冷冽气息的味道,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臣……臣女……”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语无伦次。

裴容似乎并未在意她的窘迫,握着她的手,又带着她将那两个字的笔顺,缓慢而清晰地,再次书写了一遍。

然后,他松开了手。

那突如其来的、令人心悸的温热与掌控感骤然消失,晚风的凉意瞬间侵袭而来,让璃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底竟生出一丝莫名的……空落。

她慌忙退开两步,拉开距离,脸颊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裴容看着她那副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又瞥了一眼纸上并排的、风格迥异的“平安”二字,眸色深沉如夜。

“今日便到此。”他转过身,走向内室,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安歇吧。”

璃璟如同得到特赦,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退出了书房,回到了隔壁那间刚刚分配给她的、陈设简单却洁净的厢房。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狂乱的心跳,以及右手手背上,那仿佛依旧残留着的、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道。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生死一线的危机,突如其来的靠近,以及那……暧昧得令人心慌的触碰。

她抬起手,看着指尖那点未曾洗净的墨痕,又仿佛感受到那份灼热。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此刻,书房内室。

裴容并未立刻安寝。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修长的手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支……与方才璃璟所用那支,截然不同的、通体莹润的青玉笔杆的紫毫笔。

他的目光,幽深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