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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何以为民 > 第112章 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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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昼夜不息。

红星县防汛指挥部前线指挥所,就设在柳林镇段江堤后面一处地势稍高的废弃小学校舍里。这里距离最危险的堤段不足五百米,狂风裹挟着雨点,疯狂地抽打着早已没了玻璃的窗户,用木板钉死的窗棂发出“嘎吱嘎吱”的痛苦呻吟。指挥部里,气氛比外面的天气更加凝重、压抑。

宋知远已经在这里坚守了三天三夜。他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起皮,原本合身的雨衣沾满泥浆,紧紧裹在身上,显得空荡了许多。他几乎没怎么合眼,不是站在铺满地图和数据的旧课桌前与水利专家、乡镇干部紧急会商,就是穿着高筒雨靴,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堤坝上实地查看险情。他的对讲机几乎从不离手,嘶哑的指令声和各地报来的险情信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抗洪交响曲。

李腾作为指挥部里最年轻、也是唯一紧随宋知远的秘书,承担着超负荷的工作。他是信息中转站,是临时协调员,也是宋知远片刻不离的影子。指挥部里那部摇把式电话和几台对讲机,成了他最重要的武器。他需要准确记录每一条来自市防指、上下游县市、以及本县各监测点和乡镇的汛情信息,快速筛选、提炼,然后清晰地报给宋知远;他需要将宋知远一道道或宏观或细微的指令,准确无误地传达下去;他需要协调陆续抵达的解放军官兵、民兵应急分队与地方干部的配合;他甚至还需要盯着后勤保障,确保指挥所里能有口热水、有块干粮。

“李秘书!三号观测点报告,水位又上涨十五公分,已超过保证水位三十公分!流速加快!”

“李秘书!城关镇段发现一处渗水点,正在加固!”

“李秘书,市防指询问我县最新险情和物资需求!”

“李秘书,后勤送来的盒饭到了,放在哪里?”

各种声音充斥着李腾的耳膜,他感觉自己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大脑在飞速处理着海量信息,身体则在本能地执行着各项指令。他嗓子已经哑了,只能靠不停地喝浓茶和含润喉片维持。困意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他只能利用宋知远短暂外出勘察或者与专家闭门会商的零星时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或者伏在布满水渍的地图上,打个三五分钟的盹。一旦有新的情况,他立刻就能像弹簧一样惊醒过来。

第四天凌晨,雨势稍歇,但江水因上游洪峰持续汇入,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上涨。最让人担心的柳林镇老闸口段,堤身单薄,历史上曾多次出险,此刻背水坡已开始出现多处散浸,情势岌岌可危。

宋知远带着李腾和水利局沈永康局长,再次冒雨登上这段堤坝。堤脚下,河水浑浊湍急,翻滚着黄色的泡沫,像一条发怒的黄色巨龙,不断啃噬着单薄的堤岸。堤顶上,解放军官兵、民兵和当地青壮年村民组成的抢险队,正喊着号子,奋力将装满泥土的编织袋垒砌在堤肩和背水坡上。

“这里!这里渗水变大了!”有人惊呼。

宋知远立刻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扒开湿滑的泥土,仔细观察渗水的情况。浑浊的水流带着泥沙,不断从堤身内部渗出。

“是管涌群的前兆!”沈永康脸色发白,“必须立刻进行反滤围井导渗,否则堤身土壤会被掏空!”

“需要多少沙石料?多少人力?”宋知远站起身,声音嘶哑但异常冷静。

“沙石料至少要五十方!人力……需要一支经验丰富的突击队!”沈永康快速估算。

“李腾!”宋知远回头。

“在!”李腾立刻上前。

“你立刻协调!第一,通知物资保障组,五十方沙石料,半小时内必须运抵老闸口!第二,联系武装部,调县民兵应急连最精干的一排过来,归沈局长指挥!第三,通知县医院,派一支医疗小队到堤下待命!”宋知远语速极快,指令清晰。

“是!”李腾没有丝毫犹豫,抓起对讲机,一边向堤下相对信号好的地方跑,一边开始呼叫。风雨声、人声、对讲机的电流声混杂在一起,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呼喊,才能确保指令传递出去。

沙石料运输遇到了麻烦,通往堤坝的最后一段土路被雨水泡得泥泞不堪,重型卡车陷入泥潭,无法前行。对讲机里传来司机焦急的呼喊。

李腾接到报告,心头一紧。时间不等人!他立刻协调交通局,调用附近工地的挖掘机前来拖车,同时组织堤坝上暂时轮休的抢险队员,准备人工转运。他站在泥泞的路口,挥舞着手电筒,声嘶力竭地指挥着车辆和人员,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从他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上不断流下。

就在这时,他跟随宋知远巡视到背水坡下一处相对低洼的草丛旁。此处距离主要险情段有几十米,看似平静,只有一些正常的雨水汇集。但李腾凭借多日来跟随专家学到的一点皮毛和一种莫名的直觉,总觉得这里的地面有些异样,过于松软湿润。他停下脚步,蹲下身,拨开茂密的杂草,用手电筒仔细照射地面。

“县长!”李腾突然喊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宋知远和沈永康闻声回头。

“您看这里,”李腾指着草丛根部一片不起眼的区域,“草根部的泥土在轻微流动,不像积水,倒像是……有暗流从堤身里面出来。”他用手轻轻一按,那块泥土竟然微微下陷,有细沙随着水流被带出的迹象。

沈永康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过来,用手仔细探查,又趴在地上听了听。

“是暗涌!藏在草皮底下!”沈永康的声音都变了调,“李秘书,你立大功了!这要是没发现,等它自己冒出来,可能就是大管涌,溃口就在顷刻之间!”

宋知远看向李腾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惊和后怕,随即化为无比的赞许和肯定。他用力拍了拍李腾湿透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快!调一部分人和沙石料过来!先处理这个暗涌!”宋知远立刻调整部署。

由于发现及时,这处隐蔽的暗涌被迅速控制住,避免了可能发生的灾难性后果。当反滤围井初步成型,浑浊的水流被成功引导出来时,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江面依旧宽阔浑浊,水位高得令人心悸。

李腾瘫坐在泥水里,靠着冰冷的沙袋,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看着不远处,宋知远依旧在和沈永康以及赶来的民兵连长交代着什么,背影在晨曦微光中显得异常坚毅和挺拔。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李腾心中涌动。是后怕,是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经过极限考验后的充实与成长。他不再是那个仅仅伏案疾书的秘书,他的眼睛学会了在混乱中发现细节,他的判断在生死时速中经受住了考验,他的意志在与洪水的搏斗中淬炼得更加坚韧。

通信员送来几个冰冷的馒头和咸菜,李腾接过,机械地啃着,味同嚼蜡,却知道必须补充体力。他知道,洪峰尚未完全过去,更大的考验,或许还在后面。这场“坚守”,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他望着堤外那一片浑黄的汪洋,深吸了一口带着水腥气和泥土味的潮湿空气,挣扎着站起身,再次向宋知远和指挥中心的位置走去。他的脚步虽然虚浮,但方向,从未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