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东厢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端木珩推开雕花木门时,看见上官徽正背对着他,纤细的手指正细细抚平一件玄色大氅的褶皱——那是去年深冬,她亲手为他缝制的,此刻,她的动作极轻,仿佛不是在整理衣物,而是在安抚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妆台上,牛皮护腕整齐排列,旁边是精心包裹的金疮药和几卷边角磨旧的兵书。连他惯用的那方松烟墨都细心地包进了绸布。
端木珩喉头一紧,大步走了过去。“夫人。”他唤得极轻,仿佛是怕惊碎了这一刻地安宁。
上官徽没有回头,只是将叠好的中衣放进樟木箱:“北疆风沙凛冽,我在软甲里多衬了一层棉。”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寻常话别,唯有铜镜里映出她略微泛红的眼眶。
端木珩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你...都知道了?
上官徽终于转身,烛光在她眸中碎成点点星辰,她轻轻点头,抬眸看向他,“将军...打算何时启程?”
明日卯时。 他答得干脆,却在感觉到她指尖地颤意时,不自觉又补充道:“圣命难违。”
上官徽眸色微缩:“竟这般急迫?”
端木珩轻叹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走向窗前。夜色如墨,无月无风,唯有满天星子冷冷地缀在庭院上空。
上官徽望着他挺直却分外沉重的落寞背影,心头忽然泛起一阵酸楚。她走了过去,从后抱住了他的腰身,脸颊贴在了他坚实的背脊上:将军此去,千万珍重。
端木珩身形微震,宽厚的手掌覆上她交叠的柔荑。他微微侧首,宽慰道:“放心吧!”
却听见她又轻声问道:何时......能归?
待北疆平定之日。
夜风忽起,吹动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没有追问北疆何时能够平定,因为,北疆从未真正平定过。
端木珩仰首望向星空,夜色仿佛更深了几分,星子闪烁,像是无尽的等待与期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反手握住她的指尖,星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我不在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他说得极轻,似是要将那些未尽之言都藏进了夜色里。
上官徽纤细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颤抖,“我会的。”
端木珩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语,最终还是开了口:“若有万一......
上官徽身子一震,她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万一!妾身相信将军定能凯旋!”
许久,端木珩方才低低得“嗯”了一声。
夜色渐浓,二人相依的身影在烛光下拉长,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情永远镌刻。窗外,星子依旧闪烁,像是在默默见证着这一刻的不舍与坚定。
过了许久,上官徽松开了环在他腰间得双手,轻声说道:“时间尚早,我再去给你收拾几件衣物。”
端木珩却一把将她拉回,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他埋首在她颈间,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气,声音沙哑:别忙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烛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端木珩抬手,指尖轻轻描摹她的脸颊,仿佛要将这张脸永远刻进心里。
窗外忽然传来阵阵虫鸣,端木珩眸色微动,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锦帐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烛光摇曳,映照着床榻上两道交缠的身影。
这一夜,他们谁都没有再提朝堂纷争,没有提北疆战事,只是紧紧相拥,仿佛要将余生所有的温暖都在这一夜耗尽。
次日,寅时刚过,天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端木珩已然披甲整装,玄铁护腕扣在腕间,映着烛火泛出冷光。他站在床榻边,静静凝视着仍在睡梦中的妻子,她昨夜累极,此刻睡得正沉,青丝散在枕上,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素净。端木珩伸手,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最后却没有落下。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伸手,解下了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青玉双鱼佩,将它轻轻地放在了妻子的枕边。
将军。门外,赵睿低声提醒,时辰到了。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将军...
端木珩身形一顿,回头看去。上官徽已经坐起身来,锦被滑落至腰间,露出单薄的白色中衣。她的眼睛还有些迷蒙,却强撑着清醒,唇边甚至扬起一丝浅笑:我送你。
不必。他声音低沉,再睡会儿。
上官徽却已掀被下榻,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取过架上的大氅为他披上。她的手指在他颈间系带时微微发抖,却固执地不肯停下。
边关苦寒,此行任重道远,她轻声道,千万...保重。
端木珩忽然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却只是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说完转身大步走向了院外,那里,赵睿早已牵马等候多时,端木珩翻身上马,从赵睿手中接过缰绳。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府邸,目光在那扇紧闭的房前停留片刻,随即扬鞭策马,头也不回地奔向城门方向。
而房内,上官徽站在原地,直到马蹄声渐渐远去,彻底消失不闻。方才转身,恰在此时,枕边那抹温润的青色撞入眼帘,她眸色骤缩,那是端木珩从不离身之物,从初见时,便见他系在腰间的青玉双龙佩,如今却静静躺在那里。
他,竟然将这玉佩留下了。上官徽快步走了过去,指尖轻触玉面,双鱼交缠的纹路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就在这时,远处城门方向,隐约传来号角声,那是出征的号角,大军要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