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突然的雪下过之后,天气恢复了深秋的正常天气。萧天宇的伤口一点一点在愈合,只不过,白皙的胸膛上一个拳头大的丑陋伤疤,让萧天宇一日比一日沉默。
而萧天宇那日渐缩小的伤口里,每日仍然不断的脓血也让凌云的心日渐沉重。只是她的脸上,却一日比一日温柔。
小七每日会将姑娘们送来的信息整理了给凌云。手上的证据越来越多,凌云打算去跟萧天赐谈判。
她要亲手为大哥报仇。
“云儿,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吧?”萧天宇拽着她的袖子。
“不行!”凌云回答没有一丝余地。
“有我在,皇兄不会为难你。”萧天宇继续恳求。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凌云拿上换药的小药箱,转身出了门,眼神也没有留给萧天宇。
她不能让萧天宇去。
萧天宇自小没见过亲娘,若到时让他知道梅妃的死因,引起心神震荡,万一他的伤出现反复该如何是好?
当然,凌云的考虑不能让萧天宇知道。
凌云的执拗和说一不二,萧天宇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深深体会。见她转身就走,只得作罢。凌云一走,他百无聊赖。
“玉宝,你家将军平时在家里都干什么呀?”萧天宇问送茶来的玉宝。
“我是被将军救回来的,以前将军在家爱干什么我不知道。”玉宝双手递过热茶,眨巴着眼睛。她今年都十六了,出落得越来越水灵。
“自我来到府里,将军只要在家便会躲在兵器房里,要么琢磨做兵器,要么就练武。”玉宝想了想又道:“哦,将军每日早起,都会在腿上,腰上绑上铁块,和白将军出去跑山。”
“跑山?”萧天宇疑惑。
“对,跑山,一跑就是一个时辰。”玉宝撇嘴,“也不知道将军为什么,背那么重去跑山,一跑就是一个时辰。”
“每天回来衣裳都是湿的,侯爷,您说,将军这是为什么呀?”玉定接过空茶碗,放进托盘:“我们将军的牛皮靴子坏得可快了,鞋底子还是大夫人亲手打的。”
“鞋底子都是加厚的。可是,将军的靴子还是一个月就得换一双。”
收拾好茶碗,玉宝转身离开。
萧天宇看着窗户发了会儿呆——我也得为云儿做点什么!
念头一起,萧天宇立刻叫来了刘管家。
御书房里,穆昀坐在贵妃榻上,萧天赐躺在他的腿上。一双美目水汪汪地仰望着自己心爱的人。
“昀哥,杨云舒的事,你怎么看?”
直到现在,穆昀才听萧天赐把他不在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说完。
穆昀低着头,缱绻目光在萧天赐眉眼处流连,手指头一圈一圈绕着他的铺在自己腿上的长发。
“安乐侯夫人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穆昀温声道。他的声音低沉磁性,语气只在面对萧天赐时会无限温柔。
“如果你因为她曾经对你好过那么几次,而让她死得干脆。我猜,安乐侯夫人会不答应。”
穆昀顿了顿,手指描磨着萧天赐的眉眼:“而且,自天宇受伤至今,我看到她们两的所有相处。”
“这一路,凌侯对天宇的紧张和在意,我确定,只要遂了她的意,她必将是大晋除我之外最坚实血肉长城。”
“其实,我也有此意,只是……“萧天赐犹豫着。
母亲难产而死,萧天阳在外打仗。当时若不是杨云舒,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如何照顾一个初生的婴儿。
见多了深宫争斗,萧天赐对谁都是有戒心的。
在这一点上,他感激杨云舒。所以,如今面对她的叛国大罪,萧天赐心里也留着那么一丝的余地,想要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
而穆昀说的,却跟他心里想的又不谋而合。
回来之后,穆昀说了丛林里,凌云驭使大象的经过。更让萧天赐确定了,凌云是战神下凡,上天派给大晋的福将这个想法。
这才让他在顺凌云的意,和给太后一个体面之间犹豫不定。
而这是的安乐侯府里,萧天宇还在为着让凌云高兴而折腾着。
“夫人还没回来吗?”晚饭前,这是萧天宇今日问的第八十遍。
“没有呢。”
萧天宇听到回话,只能叹气。他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坐在廊前看着花园里仆役们忙碌。
他打听到神武侯府里有个秋千,是当年凌锋凌锐给亲手给凌云做的。他也要在府里给凌云做一个。
虽然他现在不能亲自动手,但图纸可是他亲自画的。他庆幸自己被伤到的不是右手,不然真的什么也不会为他的云儿做了。
想到自己的伤,萧天宇的脸色又黯下来。缩在被子里的手慢慢抬到左胸,轻轻摩挲着绑带。
那个伤直到今天还是从里面一阵一阵刺痛,有时候没有人,突然的阵痛会让萧天宇哭出声来。
那个伤疤如此的大,到现在还一直在流着脓血,云儿……她如今每日帮自己洗了伤口就离府。
皇兄免了她最近上朝,她每天都要出去。是真的忙,还是在心里嫌弃这个丑陋的伤?
不会的!
萧天宇缩在棉被里的拳头用力捏了捏。云儿不是这样的人,她自己身上应该也有伤吧?她一定不会嫌弃我这个伤的。
那云儿也会痛吗?她的痛的时候会不会哭?想着自己痛到忍不住掉泪的时候,萧天宇隐隐有些看不起自己。
“侯爷,给您换个暖手水囊。”玉宝的声音打断了萧天宇的心乱如麻。
把新的暖水囊放进萧天宇怀里,玉宝看着秋千道:“侯爷,这么冷的天,做这个何用?”
“给你家将军的。”
“我家将军,她都多大了,一定不会再玩这个了呀。”玉宝笑道。
“这有什么,我的心意她知道就好。”萧天宇不以为意。
玉宝听着他的话,看着院子里那渐渐成型的秋千,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
萧天宇抬眉,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家将军每天都在忙什么?她爱吃什么你知道吗?还有,白将军每天都跟她在一起吗?”
萧天宇终于问出了他想问了好久的问题。
玉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说:“白将军说,将军现在每天回家都待在地下室,但做什么白将军不告诉我。”
“她爱吃什么,不知道,但我经常在吃饭的时候听她念叨,她想吃火锅什么的。但那是什么我真不知道。”
——火锅,是什么?
萧天宇在脑子里搜索着自己看过的所有书,想了半天,却没有找到一点线索。一种无法融入的隔阂感,悄然在他心底滋生,这感觉让他深深感到不安。
远远的,锦莺在花园的角落里看着正皱眉看着仆役们忙碌的萧天宇。萧天定的话隐隐约约飘到耳朵里,她咬着嘴唇,两只手用力抠着手背。
跟了萧天宇几年,虽说他并没有别的侍妾,也给了自己足够的金银,从来没如此花过心思。
一阵酸苦的味道涌到嘴里。
“火锅…又是这些蛊惑人心的东西!”
锦莺看了一会儿,怨毒的目光盯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秋千,无声地啐了一口,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月门。
——总会有机会的。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