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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晚庆功宴的喧嚣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地传进凌云安静的休息室。金色的彩带碎屑还沾在肩头,空气里残留着香槟和脂粉的混合气味。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手指用力揉着眉心,高强度演出后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空旷的沙滩。

苏圆圆悄无声息地进来,手里拿着平板,脸色有些犹豫。

“凌老师,庆功宴那边……”

“让他们先热闹着。”凌云没睁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苏圆圆顿了顿,还是开了口:“部里转来的国际舆情摘要,出来了。”

凌云揉按眉心的手指停住,缓缓放下。他睁开眼,那双平时沉静如水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只是示意秘书说下去。

“总体反响非常热烈,国内一片好评。但是……西方几家主要艺术评论媒体,对晚会后半段,特别是您……您演唱的《恭喜发财》……提出了一些……”苏圆圆斟酌着用词,“……一些‘不同看法’。”

“直说。”凌云的语气很淡。

苏圆圆吸了口气,照本宣科:“《欧罗巴艺术评论》认为,从《东方之珠》的宏大叙事,突然转向《恭喜发财》的……的‘市井俚俗’,是艺术格调的断崖式下跌,质疑您是否在迎合‘低级趣味’。《古典音乐之声》的评论员说,一位拥有卓越音乐造诣的艺术家,在国家级平台上进行如此……‘不庄重’的表演,是对自身才华的浪费,也是对艺术的亵渎。他们认为,真正的艺术应该居于殿堂,与大众保持……‘必要的距离’。”

休息室里一片寂静。窗外的烟花还在零星炸响,映得房间里明明灭灭。

苏圆圆屏住呼吸,等着指示,是冷处理,还是需要准备一份义正辞严的声明驳斥?

凌云却突然笑了。不是怒极反笑,而是一种带着了然,甚至有点讥诮的笑意。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宴会厅门口依旧聚集不肯散去的粉丝和记者,那些兴奋的、鲜活的面孔。

“走吧,”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庆功宴,总不能主角缺席。”

庆功宴现场觥筹交错,气氛正酣。凌云一出现,立刻被热情的人群包围。祝贺、赞美、合影……他从容应对,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与几位港台歌手碰杯,和周建华低声交谈几句,仿佛那段不和谐的插曲从未发生。

然而,总有些敏锐的人察觉到了什么。比如刘志华,他注意到凌云虽然笑着,但眼神深处似乎结着一层薄冰。再比如王雯,她觉得凌云此刻的平和,像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

终于,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几位国内颇有名气、自诩学院派的歌唱家和作曲家围住了凌云。其中一位头发梳得油亮、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端着酒杯,语气带着几分“为你好”的关切:

“凌将军,今晚的演出实在是精彩纷呈,尤其是《东方之珠》,格局宏大,意义深远!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后面那首《恭喜发财》,是不是稍微……随意了点?当然,与民同乐是好事,但咱们艺术家的身份,还是要顾及一下嘛。外面那些评论,说得是难听,可也不是全无道理。艺术,总归还是要有点门槛,有点高度的,不能完全被市场……被普通老百姓的喜好牵着鼻子走嘛。”

他周围几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凌老师,您的艺术成就我们有目共睹,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亲和力。”

“艺术引领大众,而不是迎合大众。”

凌云没说话,只是晃动着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目光淡淡扫过眼前这几张写满为艺术正名的脸。他们穿着昂贵的礼服,谈吐优雅,与这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融为一体,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接受仰望。

就在这时,宴会厅侧门被推开,一股冷风裹挟着细雪吹了进来。几个穿着厚实棉袄、脸颊被冻得通红的后勤工人,正抬着沉重的器材箱,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挪动,生怕惊扰了这里的衣香鬓影。与大厅里的光鲜亮丽相比,他们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几位学院派艺术家,都不经意地瞥了过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凌云的目光却定格在那些工人身上。他看着他们粗糙的手,看着他们因为劳作而微驼的背,看着他们眼中对这场合的好奇与一丝胆怯。

他忽然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液体辛辣,一路烧到胃里。

他放下酒杯,玻璃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向那位金丝边眼镜,脸上最后一点程式化的笑意也消失了,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王教授,您刚才说,艺术要有高度,要有门槛。”

他顿了顿,抬手指向那几个刚刚走出去、身影消失在风雪中的工人。

“那您告诉我,对他们而言,什么是艺术的高度?是维也纳金色大厅里他们一辈子也买不起门票的交响乐?还是挂在美术馆里他们看不懂的抽象画?”

王教授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凌云没等他回答,继续说了下去,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像锤子砸在地上:

“那些出生在黄土高坡的,小时候,村里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累了,苦了,没劲儿了,怎么办?就站在那山峁峁上,扯开嗓子吼!吼的是什么?就是音乐,就是艺术!”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带着一种滚烫的情绪。

“吼老天爷不开眼,吼日子太难熬,吼心里头喜欢的那个妹妹子!那调子,没你们说的什么和弦、对位,就是直着嗓子喊,喊得嗓子冒烟,喊得眼泪花花转!可那就是他们的艺术!是他们活下去的劲儿!”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几位脸色开始不自然的艺术家。

“老百姓喜欢的,爱戴的,那就是艺术家!艺术是从哪儿来的?就是从这土里刨出来的!从他们的汗水里泡出来的!从他们的苦乐里长出来的!你现在吃饱了,穿暖了,坐在亮堂屋子里,就忘了本了?就觉得他们的喜好低级了?就觉得该跟他们保持距离了?”

他的质问一句接着一句,不容喘息。

“与民同乐就是艺术家!就是艺术!离开了他们,你什么都不是!你那艺术,就是无根的木头,好看,但是死的!风一吹就倒!”

整个角落鸦雀无声。几位学院派艺术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人想反驳,却在凌云那灼灼的目光下开不了口。周围其他宾客也都被吸引过来,安静地听着。

凌云不再看他们,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进这窗外凛冽的风雪,吸进那千里之外黄土高原的尘土。

他往前走了一步,面向更多围拢过来的人,声音沉浑有力,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

“你们不是想知道,什么才是扎根泥土的艺术吗?”

他微微闭上眼睛,系统悄然运转,再睁开时,里面像是燃着两簇火苗。他没有用任何伴奏,就那么直接地,在这个刚刚还充斥着香槟气和优雅论调的宴会厅里,猛地扯开了嗓子——

那声音高亢、苍凉、带着仿佛从地底深处挣扎而出的生命力,如同一声撕破夜空的响鞭:

“我低头,向山沟!”

(简单的起势,却带着万钧之力,仿佛将所有人的头按向那片厚重的土地。)

“追逐流逝的岁月!”

(声音里是追赶不上时间的无奈与执着。)

“风沙茫茫满山谷,不见我的童年!”

(画面感扑面而来,风沙弥漫,时光流逝的苍凉感浸透每个音符。)

“我抬头,向青天!”

(猛地扬起的头颅,不屈的呐喊。)

“搜寻远去的从前!”

(对根源,对过往的深切呼唤。)

“白云悠悠尽情地游,什么都没改变!”

(天地无情,岁月无声,衬托出人的渺小与挣扎。)

“大雁听过我的歌,小河亲过我的脸!

山丹丹花开花又落,一遍又一遍!”

(用最质朴的意象,诉说生命在自然中的印记,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大地留下我的梦,信天游带走我的情!****

天上星星一点点,思念到永远!

歌声在宴会厅里回荡,没有华丽的技巧,只有最原始、最滚烫的情感。那声音像是能穿透金石,能掀翻屋顶,能直接砸进人的心里去!

刚才还在高谈阔论艺术门槛的王教授,僵在原地,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血色褪尽。他身边的几位同行,也个个面色震动,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被这歌声的力量冲击得站立不稳。

刘志华紧紧攥住了拳头,周建华闭上了眼睛,王雯用手捂住了嘴,邓琪琪眼圈瞬间就红了。

那些原本穿梭服务的服务员停下了脚步,守在门口的保安下意识挺直了腰板。所有人的脑海里,都仿佛被这歌声强行塞进了一幅画面:无垠的黄土高坡,肆虐的风沙,一个渺小的人影,对着苍天厚土,用尽生命所有的力气在嘶吼!

这不是唱出来的,这是从灵魂里呕出来的!

一曲终了。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雪声,和一些人粗重的呼吸声。

凌云站在哪里,胸膛微微起伏,额角有青筋隐现。他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艺术家,看着周围所有被震撼的灵魂,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

“现在,你们告诉我,什么是艺术?谁,才是艺术的根?”

没有人回答。

王教授嘴唇哆嗦着,最终颓然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凌云的眼睛。他精心构建的艺术殿堂,在那一声声信天游的嘶吼中,轰然倒塌,只剩下脚下这片最真实、也最厚重的土地。

凌云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径直朝门口走去。背影挺拔,如同西北荒漠里孤独却坚韧的白杨。

留下满厅的人,在原地,咀嚼着那苍凉的余韵,和那句振聋发聩的质问。

艺术,原来从来不在云端。

它就在那山沟沟里,在那老百姓的吼声里,在那片生养了我们,却被我们一度遗忘的厚土里。

失去了这片土壤,所有的艺术家,什么都不是。

本章引用歌曲详细信息:

歌曲名称: 《信天游》

(本章中)演唱: 凌云

原唱: 王斯(1980年代)

作词: 刘志文

作曲: 解承强

代表意义: 中国改革开放初期“西北风”歌曲的代表作之一。它借鉴了陕北民歌信天游的音乐元素,歌词质朴苍凉,表达了对于故土、岁月和人生的深切感悟与呐喊,象征着艺术创作从民间土壤中汲取力量的本质,具有强烈的生命力和时代感。在本章中,它作为凌云艺术理念的具象化体现,以其原始粗犷的力量,彻底颠覆了所谓“殿堂艺术”的傲慢与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