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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晚清三杰恩仇录 > 第141章 三请幼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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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良久,左宗棠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断之色。国事为重,西北安危关系天下大局,不容推辞。但船政,如同他精心哺育的婴孩,也必须托付给最可靠的人,绝不能半途而废。

他立刻起身,吩咐备轿:“去沈幼丹(沈葆桢)府上!”

沈府门庭冷落,因主人正在丁忧守制期间(注:沈葆桢其时或因父母丧事在家守孝,此为清代官员必须离职的严格制度),处处透着萧索之气。左宗棠被引入灵堂侧旁的偏厅,只见沈葆桢一身粗麻孝服,面容憔悴,眼神悲戚,显然仍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左宗棠说明来意,刚提及西北危局和朝廷调令,沈葆桢便黯然摇头,声音沙哑:“季高兄,非是葆桢推诿。实在重孝在身,心如死灰,且礼制所拘,丁忧期间岂可出任实职?此乃人子之本分,亦是朝廷法度,万万不敢逾越。船政之事关系重大,还请季高兄另觅贤能,以免贻误。” 言辞恳切,于情于理都难以反驳。

左宗棠看着好友悲痛的神情,知其所言非虚,心中虽急,却也不好强求,只得安慰几句,怅然离去。

隔了一日,左宗棠心绪难平,再次造访。此次,他带上了朝廷的谕旨抄件和几份关于船政最新进展的文书。

沈葆桢依旧孝服在身,但神色稍定。左宗棠不再急于求他出山,而是先将西北局势之危急、朝廷无人可用的窘境细细道来,继而话锋一转,谈起船政:“幼丹,你看,这是‘万年清’号龙骨铺设的图样,法员日意格称进展超乎预期……这些是艺童们近日的课业考评,进步神速……此乃我等心血,更是国家海防之萌芽!我此去西北,刀兵凶险,成败未卜,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此地啊!”

他言辞恳切,试图以国事和船政的前景来打动沈葆桢。沈葆桢默默听着,目光扫过那些文书图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那是对事业的本能关注。但最终,他还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季高兄之心,弟岂能不知?国之大事,弟亦寝食难安。然孝道大于天,夺情起复,非人子所为,必遭清议物议。恕弟……实难从命。” 他再次以“重孝”为盾,坚守礼制。

左宗棠知他性情刚直,极重名节,再次无功而返。离开沈府时,夜色深沉,他抬头望天,心中焦虑万分。

启程在即,左宗棠已无退路。第三日傍晚,他换上一身素服,未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再次来到沈府。这一次,他未被引入偏厅,而是直接被请到了书房——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书房内,一盏孤灯,两杯清茶。沈葆桢依然穿着孝服,但神色已平静许多,眼神中多了几分思索后的清明。

左宗棠没有再多言国事或船政,而是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幼丹,我今日来,非以钦差大臣之身份,亦非以闽浙总督之职位,而是以朋友知己之名,与你做此生或最后一次恳谈。”

他目光灼灼,直视沈葆桢:“我知你重孝守礼,此乃士大夫之本色,宗棠敬佩。然,今日之中国,外患频仍,海疆不靖,西北烽烟再起,实乃三千年未有之变局!船政一事,非独你我之事业,实乃林文忠公(林则徐)毕生‘师夷长技以制夷’之遗志延伸!文忠公若在世,见此开创近代之基业因守制虚文而中辍,岂不痛心疾首?”

提到林则徐,沈葆桢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左宗棠趁热打铁,语气愈发恳切:“孝道固然重要,然《礼》亦有云,‘移孝作忠’。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今日宗棠西去,是为尽忠;弟在此处接掌船政,亦是另一种尽忠,是为国家守护未来之利器!此中轻重缓急,幼丹睿智,岂能不明?”

他站起身,对着沈葆桢,竟是深深一揖:“宗棠恳请幼丹,暂搁常礼,为国夺情!非为左宗棠,乃为福建船政,为我中国海防之未来!此局非你不可!若因我离去而船政废弛,宗棠纵在西北取得百胜,亦无颜见江东父老,无颜见文忠公于地下!”

这一番话,情理交融,既抬出了沈葆桢最敬重的岳父遗志,又将个人请求上升至国家大义的高度,更是以挚友身份行的重礼。

沈葆桢怔怔地看着对自己长揖不起的左宗棠,眼眶微微湿润。脑海中闪过岳父的教诲、国家的危难、船政的意义,以及左宗棠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托付。沉默笼罩着书房,只听得见灯花噼啪作响。

良久,沈葆桢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扛起了更重的责任。他缓缓起身,扶起左宗棠,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季高兄……请起。兄以国士待我,以天下重任相托,又将先岳遗志与弟之前程乃至身后清名皆考量至此……葆桢若再固守俗礼,岂非不识大体、不忠不孝之人?”

他目光变得锐利而沉静:“罢了。兄且放心西行,荡平丑类,安定西北。福建船政之事……葆桢……接下了!必当竭尽心力,恪守兄之成规,善用洋员,督促工匠学子,保此萌芽不失,待兄凯旋!”

左宗棠闻言,心中巨石轰然落地,激动之情难以言表,紧紧握住沈葆桢的双手:“得幼丹此言,宗棠西行,无忧矣!国家得幼丹如此栋梁,实乃大幸!”

至此,经过左宗棠不顾身份、锲而不舍的“三顾”,并以国家大义和深厚情谊最终打动沈葆桢,船政大事终于得以托付妥当。左宗棠得以心无旁骛地踏上西征之路,而中国近代海军的摇篮,也在这次关键的托付中,避免了夭折的命运,得以继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