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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晚清三杰恩仇录 > 第234章 胡母祝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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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十年的谷雨时节,江宁城笼罩在绵绵细雨中。两江总督衙门后院的书房里,左宗棠刚批阅完江淮水利的奏折,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窗外,梧桐新叶被雨水洗得发亮,几只麻雀在檐下叽叽喳喳地叫着。这时,亲兵统领踩着湿润的青石板路快步而来,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拜匣。

“大帅,杭州胡光墉府上差人送来的加急文书。”

左宗棠接过拜匣,指尖触到冰凉的木面,竟有些恍惚。开启时,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红泥金请柬,上面工楷写着“胡老伯母六秩晋九荣庆”。请柬底下,还压着一封胡雪岩的亲笔信。展开信纸,那熟悉的、略带潦草却力道千钧的字迹便扑面而来:

“季高我兄钧鉴:久违芝范,时切葭思。家母寿辰在迩,本不敢惊动大驾。然忆昔沪上暗谈,兄尝以布衣之交相许,今弟有家庆,岂敢不禀?倘蒙不弃,请赐墨宝一帧,胜似千镒之贺……”

读至此处,左宗棠花白的眉毛微微颤动。他想起同治年间在上海与胡雪岩的几次会面,那时他正为西征粮饷发愁,这个精明的浙江商人总能在他最需要时及时出现。记得最清楚的是在豫园的那次暗谈,胡雪岩穿着一件半旧的杭绸长衫,说话时不急不缓,却总能切中要害。

“取我的澄心堂纸来。”左宗棠忽然起身,连官服也来不及换,便走向书案。

幕僚见状忙劝:“大帅连日操劳河工,眼疾未愈,不如稍歇片刻再写?”

左宗棠却已挽起袖管,目光炯炯:“雪岩以诚相待,我必以诚报之。”说着,他选了一支中楷狼毫,在宣纸上缓缓写下“贞松劲柏”四个大字。落款时,他沉吟片刻,最终只题“左宗棠拜祝”五字。

“不必署官衔,”他对幕僚解释,“我与他乃是布衣之交。”

这副寿幛被仔细装裱后,由快马加鞭送往杭州。信使出发时,左宗棠特意嘱咐:“路上若遇雨,务必用油布包裹妥当。”

与此同时,杭州胡府正为寿辰忙碌着。胡雪岩接到寿幛时,正是黄昏时分。他独自在书房里展开卷轴,手指轻轻抚过那力透纸背的笔迹。夕阳透过窗棂,在“贞松劲柏”四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老爷,李中堂的寿礼也到了。”管家的通报打断了他的沉思。

原来京中除了王公亲贵,定制向不与品官士庶应酬往来以外,自大学士、军机大臣以下,六部九卿,都送了寿礼,李鸿章与左宗棠一样,也是一联一幛,只是下款上加全衔“武英殿大学士北洋大臣直隶总督部堂肃毅伯”。

胡雪岩看着李鸿章那副署着全衔的寿幛,不禁陷入两难。清客张爱晖摇着折扇道:“大先生,左大人这番心意虽好,可这落款实在难办。按规矩,李中堂的寿幛该居中啊。”

正在争执不下时,常来走动的乌先生凑近细看寿幛,忽然抚掌笑道:“大先生何必为难?左大人虽未署衔,咱们裱褙时在下款前添上恪靖侯三字便是。侯爵尊于伯爵,如此既全了礼数,又不负左大人一片真心。”

胡雪岩闻言,目光在寿幛上停留良久。他想起这些年来与左宗棠的交情,虽不及西北将士那般生死与共,却也是惺惺相惜。终于,他轻叹一声:“就依乌先生所言。”

寿辰当日,胡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寿堂正中,两幅寿幛并排悬挂。左边是李鸿章的全衔寿幛,右边是经过改动的左宗棠寿幛。几位官员见状,不禁窃窃私语。

“这胡雪岩好大的胆子,竟敢让左侯爷压过李中堂一头。”

“听说这是乌先生出的主意,添了恪靖侯三字。”

“倒是合了规矩,只是……”

正当议论纷纷时,胡雪岩举杯走到堂前:“今日家母寿辰,承蒙左侯爷厚爱。侯爷虽未署衔,但这份以诚相待的心意,胜过千般虚礼。”他特意加重了“侯爷”二字,目光扫过全场,“记得左侯爷常言:‘交友贵在知心,今日这般安排,正是要全了这份知心之情。”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忽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拊掌叹道:“好一个‘知心!左侯爷这番心意,确实难得。”

消息传到江宁时,左宗棠正在勘察江堤。听着差役的禀报,他久久伫立在细雨之中,任雨水打湿官袍。幕僚要为他撑伞,却被他挥手制止。

“这个胡雪岩……”他喃喃自语,嘴角却泛起一丝笑意,“倒是懂得变通。”

回到衙门后,左宗棠特意让厨子准备了几样杭州菜,独自小酌。酒至半酣,他忽然对幕僚说:“你去库房取那方鸡血石印章,连带我新得的龙井茶,一并给雪岩送去。”

“大帅,这……是否太过贵重?”

左宗棠摇头:“他既以知心待我,我岂能负了这份情谊?”

暮春的雨还在下着,江宁城的街巷笼罩在朦胧水汽中。而在杭州胡府,寿宴虽已散去,那幅经过改动的寿幛依然悬挂在正堂。胡雪岩时常站在幛前驻足,有时甚至会伸手轻抚那个后来添上的“恪靖侯”三字。

“老爷为何总是看这寿幛?”管家不解地问。

胡雪岩微微一笑:“我在想,左大人看到这个消息时,是会怪我多事,还是会心一笑。”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半个月后才揭晓。当胡雪岩收到左宗棠送来的鸡血石印章和茶叶时,附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茶可清心,石可铭志。知交若此,夫复何求?”

胡雪岩读信时,窗外春雨初歇,一抹夕阳正好照在书案上。他小心地将信纸折好,轻声对管家说:“去告诉乌先生,他出的这个主意,很好。”

而此时在江宁,左宗棠正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暮色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清瘦,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如星。官场沉浮数十载,能得这样一个懂得变通却又不忘初心的知交,或许就是他最大的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