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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大殿里,穿堂之风吹动刘仁黑色的长袍,他代父巡视,鞋上尚有尘土,才知道二弟刘礼已经没了。

其中曲折不必细说,刘仁都知道何人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自然是跪在父皇的脚下痛哭,又劝慰老父莫要为不孝子孙伤心。

面对母后的时候,刘仁才露出这个年纪少年才有的青涩和茫然。

吕雉看着大儿子,难得的落下眼泪。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他们也想不通,明明熬过最难的时候,怎么过上了好日子,反倒不比从前了?

刘泰麻木的转过头,自诩心理年龄已经中年的少年,眼睛都要哭瞎了。

没人知道他前世曾被父母遗弃,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他装着像个正常人,其实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之人。

几兄弟里,他最讨厌刘盈。因为这小子没出息怯懦,刘礼和刘仁更关心他。

刘仁的声音带着沙哑,还有很重的鼻音,他没有时间悲痛,父皇身体不好,自己这个太子坐的也根本不稳当。

穿过栎阳宫殿的风声里,有女子的窃窃细语,在劝说帝王废嫡立幼。

“大哥,你打我吧。”

刘泰恨不得刘仁打他一通,才几日的功夫,他就尝到了千般苦楚。

吊死的人舌头都拉的老长,面色青灰。

刘泰怎么能忍心看到二哥是这般样子,他拼命的想将哥哥放下来。

李高慢悠悠的总算走到地方,看见刘仁晃悠悠的尸身,忙用袖子掩住口鼻。

“公子呦,您怎么就这样走了,心眼也太小了。”

随他而来的几个内侍都手放在袖子里,好像不知道该做什么。

李高还特意重复了皇帝的口谕,“公子您也急了,怎么不多等等。”

刘泰腿脚都软了,面部狰狞都无法将刘礼放下来,听到李高还在那慢条斯理的抱怨,怒吼道,“滚,给我滚!”

李高惊了一下,掩着鼻子往后退,“奴才这就回去禀告陛下。”

几个内侍也转身就跑,完全没有帮着刘泰的意思。

汗水浸湿了刘泰的衣领,直到刘泰力竭倒下,才发现日头升了起来,自己倒在了二哥的阴影里。

吕雉带着宫人赶到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刘泰呜咽的哭声。

宫人们七手八脚的将刘礼放下,吕雉看着二儿子,却不知道眼泪该怎么流。

刘礼是个听话又孝顺的儿子。

刘泰勉强起身,爬到吕雉身边,虽然母后没哭,他却知道母后的心碎了。

哭泣谁不会呢?

可哭又有什么用。

刘仁没有骂弟弟,他只是揉乱了对方的头发。

“哥哥要学的东西很多,要做的事情也很多。你要帮哥哥一把,也帮自己,帮母后一把。”

刘泰的嗓子干涩不已,重重的点下头去。

时间能带走悲伤,刘泰越发的沉默。

刘邦对他平平,对刘盈更甚,只喜爱刘如意。

戚夫人的枕头风起了作用,刘邦心活了。吕后的这几个儿子,都不让人喜欢。哪怕刘仁得到群臣的交口称赞,也会加剧刘邦对吕氏掌权的担忧。

刘泰用眼睛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他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行为举动,泯灭于众皇子中间。

刘邦要讨伐叛乱的臣子,带兵出去打仗。

万万没想到韩信有了谋反的心。

当刘泰看到宫殿上方有风筝在飞,不是在想兵仙韩信有多厉害,光靠一个风筝,就能丈量出宫门到吕后的宫殿有多远。

而是想到了多年的那锅沸水。

项羽尚有一点仁义道德,韩信能放过他们吗?

刘泰才不会赌,将此事立即告诉大哥刘仁和母后。

他未曾说韩信要谋反,毕竟手中没有证据。但有人要谋反而且要攻进皇宫里,确是必然的事实。

等到萧何进宫来高密,吕后未曾有半点吃惊,倒叫萧何心惊不已,还以为自己告发的太晚了。

韩信在殿前被捕的时候,刘泰就躲在柱子后面见证。

不管谁在键盘前吹出如何的牛皮,此时此刻,套上他这层皮,都不会放过韩信。

纵虎归山,虎要吃人。

对敌人优待,就是对自己残忍。

吕雉此等手段一出,吓坏了戚夫人和李高。

李高觉得心里总是毛毛的,太子之位一天不换人,他心里就不踏实。

刘泰动不了他,可等皇帝仙去,就由不得自己了。

不行,还得催催戚夫人。

戚姬也没辙,她的眼泪只对刘邦好用,暂且龟缩在自己宫里。

不过,也不用急,总能找到机会。

很快韩信之死让英布戚戚然,没多久就扯了大旗当了反贼。

刘邦身体不好,实在不想再出去平叛,也想考量一下太子,琢磨让太子出征。

吕后哪里肯干,这活计干的好没啥加成,坏处却多多的。

打了败仗,就怕刘邦以此为借口,废了儿子的太子之位。

吕后几番哭诉都不成,因为戚夫人说动了刘邦,太子羽翼已成,正好用平叛打击士气。

权力就像地盘,你多他就少,刘邦就算再想的开,也是希望死后放权,而不是现在。

刘泰总觉得内心不安,打仗无眼,刘仁是太子,怎么能入险境?

“太子哥哥,你不能去。”

刘仁却不搭话,父有令,子怎敢不从。

刘泰只能看见他的挺拔的身形,就那样不疾不徐的踏过地上重重光影,走向惨淡的结局。

秋露变成冰霜的时候,刘仁躺在黑棺椁里,由八匹骏马拉了回来。

消息比人到的早,刘邦的哀痛早就过去,现在只留下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刘如意和戚夫人扶着刘邦的两个胳膊,也不知道戚夫人说了什么,刘邦哀伤的表情更淡了。

父子亲情,在权力面前,尚不足以被提起。

皇子们都在抹眼泪,在往后面的夫人们也在哀泣。

刘盈、刘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吕后纵使哭,却不能放大自己的悲痛,她还有孩子们。

刘泰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打了转,他独自走下长长的台阶,伸手抚摸黑色棺木上描金的花纹。

他还想装逼说两句,为哥哥送行。

知不可乎骤得,拖遗响于悲风。

礼之消,仁之亡。从今日起,从此时此刻,他要做个丧良心的王八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