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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解差传 > 第4章 陈家村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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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衙役押着四名囚犯,一行七人就这样迎着愈发凛冽的北风,向着茫茫前路蹒跚而行。这一路上,全仰仗着柳家暗中打点,才算得上是风平浪静。每到一处驿站,柳公子总能被单独请入一间上等客房,自有好酒好菜奉上,仿佛他不是阶下之囚,而是出巡的贵胄。三名衙役也因此沾了柳家的光,吃穿用度都远超往常。李四心里清楚,若非如此,按照惯例,他们三人只能挤在一间气味混浊的最低等通铺,更别提有酒有肉,能睡个安稳觉就不错了。至于剩下那三名真正的囚犯,则照旧被锁进驿站临时搭建的、阴冷潮湿的监牢里,与他们的命运一般无二。

越往北行,秋意越浓,寒气也愈发刺骨。一行人风餐露宿数月,向北而行,眼看离北仓也越来越近了。然而,北方的城镇也愈发稀疏,村落如同棋盘上残存的棋子一样散布的很远。之前尚能每日投宿驿站,这几日却只能在荒野农家或破败的山神庙里借宿,往往要跋涉数日,才能再见到驿站的影子。好在柳家给的银钱确实丰厚,路上备下的干粮肉脯倒也充足,不至于让众人挨饿。

这日,残阳如血,渐渐沉入西山,天色迅速黯淡下来。几人已经在接连不断的大山中走了十几日,干粮肉铺早已经消耗殆尽。正当众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在山道上挪动时,忽见远处黑暗中闪烁起星星点点的微光,宛如黑丝缎面上洒落的珍珠。那定是一个村落了!这个发现让死气沉沉的队伍瞬间注入了一丝活力,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行至近前,一座饱经风霜的木制牌坊矗立在村口,在朦胧的月色下依稀可辨认出“陈家村”三个字。

天色已晚,村中除了几户人家窗中透出的零星灯火,整条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李四向陈华递了个眼色,陈华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便脱离队伍,身影迅速没入黑暗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快步返回,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四叔,这村子太小,连个客栈饭馆都没有,看来今晚只能找户人家借宿了。”

“罢了,总比睡山里强。”李四叹了口气,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一处院落上,“就找个院子大一些的人家,也方便看管。”

于是,一行人来到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门前。这家的院墙虽是泥土夯成,显得颇为简陋,但院子瞧着确实宽敞。陈华上前,抬手“砰砰”地拍了拍厚重的木门:“请问,有人吗?”

门轴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被人从里面拉开。开门的是一个身形瘦小的中年男子,背微微佝偻着,昏暗中看不清面容,只觉得他浑身透着一股谦卑劲儿:“几位官人,有何贵干啊?”

“我们是凉州府的解差,押解犯人前往北仓。天黑路远,想在你这儿借宿一宿,明早就走。”陈华语气尽量客气,毕竟是有求于人。

“原来是官爷,快请进。”那男人连忙躬身,侧开身子,“家里简陋,西屋倒还有两间空房,几位若不嫌弃,就将就一晚吧。”

“那便多谢了!”

几人跟着男人穿过院子,来到了西屋。果然是两间还算打扫得干净的空房,只是房内空空荡荡,除了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掉了漆的方桌、两条凳子,再无他物。

李四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转身对柳彦昌说道:“柳公子,您瞧,这地方实在是简陋,又只有这两间房,只好委串屈您了。”他心中暗自盘算,眼看就要到北仓,这位小祖宗可得伺候好了。

说罢,他又扭头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乙吩咐道:“小乙,今晚你和柳公子一间房,务必照顾好柳公子,不得有半点差池!”

柳彦昌根本没理会李四的客套,听闻安排,便径直朝着其中一间看起来稍大一些的屋子走去,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小爷饿了!”那语气,仿佛使唤家奴一般自然。

陈华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对那驼背的男主人说道:“主家,能否劳烦给我们准备些吃食?有酒有菜最好。”说着,他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子,塞到男人粗糙的手中。

男人掂了掂银子,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官人有所不知,我们这穷苦地方,能有些饼子和稀粥果腹都已是奢侈,哪里寻得见酒菜啊。”

“罢了,有什么便拿什么来吧,早些吃完也好早些歇息!”李四也发了话,他只想快点安顿下来,结束这疲惫的一天。

不多时,男人端来了一摞硬邦邦的饼子和一桶稀粥。那粥清得几乎能照出人影,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更贴切。

李四亲自挑了一张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饼,盛了一碗粥,毕恭毕敬地送进柳彦昌的房间:“公子,这地方实在简陋,只有这些了,您先将就着填填肚子,明儿咱们就能到北仓了。”

柳彦昌皱着眉接过饼子,狠狠咬了一大口,牙齿仿佛磕在了石头上。他又喝了口粥,那寡淡无味的感觉让他瞬间没了胃口。

“呸!这等糟糠,如何下咽!”他怒骂一声,随手便将那块只咬了一口的饼子狠狠扔在地上。

说完,他连沾满泥土的靴子也懒得脱,直接翻身上床,拉过被子蒙头便睡。

李四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尴尬地退出来,又给小乙塞了一块饼,低声叮嘱道:“晚上睡觉机灵点,别睡得太死,万不可惊扰了柳公子!”

小乙默默接过饼子,一言不发地坐在门边的长凳上,面无表情地啃了起来,仿佛在咀嚼一块木头。

夜色渐深,小乙见柳彦昌已无动静,便将屋里仅有的两条长凳小心翼翼地拼在一起,就在屋子正中间和衣而卧。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太累了,没过多久,二人便都沉沉睡去,房间里甚至隐约传来了鼾声。

隔壁房间里,李四和陈华挤在一张床上,另外三名囚犯则被勒令在冰冷的地面上席地而卧。主人家送来的饼子数量有限,他们三人只分到一碗稀粥。好在是极致的疲倦胜过了腹中的饥饿,他们也很快就躺下睡着了。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隔壁房门突然“嘎吱”一声轻响。陈华被尿意憋醒,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外,摸到院墙角落里痛快地撒了泡尿。正当他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准备回去接着睡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小乙和柳彦昌的房门虚掩着,一道门缝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突兀。他心中一动,便好奇地放轻脚步上前查看。

借着透过门缝洒入的月光,陈华只见小乙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他身后那张本该躺着人的床上,此刻却被褥凌乱,空无一人,哪里还有柳彦昌的半点身影!

陈华的睡意瞬间被一股寒气驱散,血液仿佛凝固了。他一个箭步冲进屋内,急忙将小乙的身子翻过来,用力拉起他的衣领,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小乙,醒醒!人呢?”

小乙毫无反应,睡得如同一滩烂泥。陈华心中大骇,抡起巴掌,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狠狠扇在小乙的脸上。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小乙终于缓缓张开了眼睛,他一脸茫然地看着面目狰狞的陈华,口齿不清地问:“怎么了,陈华大哥?”

“怎么了?我问你人呢?”陈华双目赤红,几乎是咆哮着质问道:“柳公子人呢?!”

小乙下意识地摸了摸火辣辣的后脑,他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随即转头看向那张空空如也的床。刹那间,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让他失了声。

陈华不敢再耽搁,转身急冲到隔壁,压低声音将李四从睡梦中唤醒,随即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到了小乙的房间。

李四一进屋,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瞬间慌了神,如坠冰窟。他脑中嗡的一声,只剩下两个字:完了。私放朝廷重犯,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无论此事缘由如何,他们三个解差都难逃一死。

极度的恐惧化为滔天的怒火,李四猛地一脚踹向小乙的胸口,将他踹得翻倒在地:“你个混蛋!你个没用的东西!囚犯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你还睡得像头死猪一样!”

小乙重重地摔在地上,又挣扎着跪了起来,涕泪横流地哭喊道:“四叔,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平日里我睡觉一向很警觉的,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今天……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陈华的理智也已被恐惧吞噬,他上前又是一脚,正正踢在小乙的面门上。顿时,鲜血飞溅,小乙惨叫一声趴倒在地,随即又缓缓地直起上身,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任由温热的血从鼻腔和嘴角流下。

陈华喘着粗气,看向面如死灰的李四:“四叔,眼下……眼下该怎么办?明天就到北仓了,囚犯没了,我们……我们还回得去吗?”

李四听完,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双眼猛地一睁,仿佛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直奔院子另一头的东屋。果然不出他所料,那间本该住着主家人的屋子,此刻也是人去楼空,连一丝烟火气都未曾留下。

“我们被暗算了!”李四站在空荡荡的门口,对着漆黑的夜空怒骂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这户人家根本就是在这里专程等着我们,目的就是趁机劫走那姓柳的!”

紧随其后的陈华也看到了这一幕,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四叔,那……那我们怎么办?”

二人失魂落魄地又回到了西屋。此时,小乙还像一尊雕塑般直挺挺地跪在房间中央。陈华颤抖着手点了油灯,昏暗的灯光摇曳着,照在小乙的脸上,他那本就蜡黄的脸色,在血迹的映衬下,更显得惨白骇人,宛如一个即将被送上祭台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