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那三具干瘪诡异的尸体被迅速抬走,空地上只留下焚烧草药后刺鼻的余味和寨民们惊惧未定的眼神。
头人岩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深深看了一眼鬼师和三个外乡人,用生硬的官话说道:“鬼师既然带你们进来,必有道理。跟我来。”
他转身,带着几人走向寨子中央一座最大、也最为古老的吊脚楼。楼前悬挂着不少风干的兽骨和黑布符咒,透着一股森严的气息。
进入楼内,光线骤然暗淡。中央的火塘里跳动着昏黄的火光,映照着四壁悬挂的狰狞面具和色彩浓艳、描绘着狩猎与战争场景的古老壁画。空气里混杂着烟火、草药、腌肉以及一种淡淡的、类似陈年血液的腥气。
分宾主落座(只是简陋的树墩和竹凳),有沉默的苗女端上用粗陶碗盛放的、浑浊浓烈的米酒和几碟风干的肉脯、野菜。
岩嘎头人端起酒碗,却没有喝,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三人,最终落在丁逍遥身上:“外乡人,你们从哪里来?为何要蹚这浑水?”
萧断岳刚要开口,丁逍遥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他端起面前的酒碗,那浑浊的酒液在火光下泛着微光,他并未饮用,只是平静地迎向岩嘎的目光:“从山外来。为解惑,也为求一个心安。”
“心安?”岩嘎冷笑一声,指了指外面,“看到那些死人了吗?他们之前也很‘心安’!自从半个月前,后山的‘碑林’传来异动,寨子里就再没安宁过!先是牲畜发狂,接着是守夜人听到战场厮杀声,现在……现在直接死人了!死状你们也看到了,被吸干了精血阳气!”
他猛灌了一口酒,眼中带着血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是祖先留下的警告!是战神的怒火!你们这些外乡人,懂什么?!”
“祖先?战神?”玄尘子捻着胡须,缓缓开口,“贫道观此地风水,煞气盘踞,怨念凝结,确是大凶之相。然则,英灵不安,多为执念未消,或镇压失衡所致。若真是守护寨子的祖先战神,为何会戕害自己的后人?”
岩嘎头人语塞,脸色变幻,显然这也是寨民们共同的疑惑和恐惧所在。
一直沉默的鬼师,用他那嘶哑的声音开口道:“不是所有的‘祖灵’,都心怀善意。尤其是……那些死于非命、怨气未消的战魂。它们的力量,源于杀戮和愤怒。平静时或可庇佑一方,一旦被惊扰,首先反噬的,就是距离最近的血脉后裔。”
他看向岩嘎:“头人,寨子里的祭祀,最近是否有所疏漏?或者……有人擅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岩嘎脸色微变,眼神有些闪烁,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破旧黑苗衣服的小男孩,怯生生地从里屋探出头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当他看到丁逍遥时,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亲切的气息,竟小跑着过来,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丁逍遥手里。
那是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用黑色石头粗糙雕刻成的小小雕像,形态古朴,像一个持戈而立的武士,虽然简陋,却自有一股昂然战意。
“阿爸……我在后山捡到的……”小男孩小声对岩嘎说了一句,又飞快地跑回了里屋。
岩嘎看到那石雕,脸色瞬间大变,猛地站起,几乎是吼了出来:“阿岩!你什么时候又跑去后山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去吗?!”
他一把从丁逍遥手中夺过那石雕,仿佛那是什么极度不祥之物,手都在微微颤抖。
丁逍遥的鬼手,在接触到那石雕的瞬间,却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那石雕之中,蕴含着一丝极其精纯、与他之前吸收的战场煞气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凝练的战意!
鬼师的目光也骤然锐利起来,他死死盯着岩嘎手中的石雕,又看了看惊慌失措的岩嘎,嘶声道:“岩嘎!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吗?!这‘战俑’碎片,分明是碑林核心之物!寨子里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岩嘎头人握着那冰凉的石雕,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在鬼师逼问和丁逍遥三人审视的目光下,他高大的身躯似乎佝偻了几分,脸上露出了挣扎和恐惧交织的神色。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
“咚!咚!咚!”
寨子外,突然传来了急促而沉重的木鼓声!伴随着鼓声的,是守夜人凄厉惊恐的呼喊,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来了!它们又来了!在寨门!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