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锅头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陆知简和云梦谣心头。墨江,双胞井,解决“一体双魂”的希望,伴随着“弄丢影子”的诡异警告,以及寨子里突然出现的那伙神秘中山装,让刚刚脱离戈壁死境的他们,立刻又陷入了新的迷雾之中。
夜色中的回龙寨并不平静。那伙中山装并未离开,反而在寨主家的竹楼里住了下来,灯火通明直至深夜,隐约的谈话声随风飘来,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矿脉”、“异常辐射”、“搬迁”等字眼,依旧让偷听的陆知简心中凛然。这些人,绝非普通的地质队员。
天刚蒙蒙亮,岩锅头安排的那个叫阿吉的年轻马帮伙计就悄无声息地来了。他约莫十七八岁,皮肤黝黑,身形精干,话不多,眼神里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机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利索地帮陆知简和云梦谣将依旧昏迷的丁逍遥和金万贯安置在两匹矮脚马上,用绳索仔细固定好。
“走小路,避开那些人。”阿吉用生硬的官话低声道,指了指寨子后山一条被灌木遮掩的崎岖小径。
没有告别,四人(加上两个昏迷者)牵着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回龙寨,将那片喧嚣和未知抛在身后。
小路蜿蜒在哀牢山系的余脉之中,湿热难当。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各种奇异的昆虫鸣叫不绝于耳,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气息和某种野花的甜腻香味。道路泥泞狭窄,有时甚至需要阿吉用砍刀劈开荆棘才能通过。马匹走得异常艰难,驮着人的筐子不时碰撞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知简和云梦谣紧随其后,既要小心脚下湿滑的苔藓,又要时刻关注马上昏迷的同伴,体力消耗极大。丁逍遥依旧毫无苏醒的迹象,只有胸口那微弱的共生震动证明他还“活着”。金万贯偶尔会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但意识并未恢复。
阿吉对这条路似乎很熟悉,但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密林的深处。
“阿吉兄弟,这路上……有什么不对劲吗?”陆知简忍不住问道,他总觉得这年轻的向导心事重重。
阿吉沉默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马背上的丁逍遥,低声道:“岩老爹说,你们这位朋友……身上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条路,平时就有些‘怪事’,现在更得小心。”他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怪事”,但那种讳莫如深的态度,更让人不安。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条清澈的山溪边短暂休息。云梦谣用溪水小心地给丁逍遥和金万贯润了润嘴唇,陆知简则和阿吉一起检查马匹和货物。
就在这时,陆知简无意间瞥见,在溪水对岸的密林阴影里,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那人影的动作极其僵硬,仿佛提线木偶,而且……穿着似乎和金万贯有些相似?
他心中一凛,猛地站起身,定睛望去。对岸只有随风摇曳的枝叶和斑驳的光影,哪有什么人影?
“怎么了?”阿吉警觉地问。
“没……没什么,可能眼花了。”陆知简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连续的经历让他的神经有些过度紧张。
休息过后,继续赶路。越往南走,地势逐渐平缓,植被也发生了变化,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榕树林和芭蕉林。空气中的湿度更大了,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穿出了密林,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丘陵地带。远远地,已经能看到一些傣家竹楼的尖顶和袅袅炊烟。而更远处,一道清澈的江水在夕阳下如同玉带般蜿蜒——那应该就是墨江了。
“前面就是墨江坝子了,”阿吉指着远处,“我们要去的寨子,在江那边,叫曼飞龙,靠近‘双胞井’。”
眼看目的地就在前方,众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们沿着一条田埂走向江边渡口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走在最后的陆知简,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夕阳下他们拖得长长的影子。就这一眼,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只见在阿吉和云梦谣的影子旁边,本该只有丁逍遥和金万贯所在马匹的模糊投影,但此刻,他竟然看到了……四个清晰的、人形的影子!除了他们三个行走的人,以及马背上两个昏迷者应有的扭曲投影外,多出了一个!
那个多出的影子,轮廓僵硬,紧紧地贴在代表着金万贯的那团模糊投影旁边,亦步亦趋!
陆知简猛地停下脚步,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他死死盯着那片影子,试图分辨那到底是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个多出的、僵硬的黑影,头部的位置,竟然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面向了陆知简!
虽然没有五官,但陆知简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空洞的“视线”,穿透了夕阳的余晖,牢牢地锁定了他!
“啊!”他忍不住低呼一声,踉跄后退,差点摔进水田里。
“陆大哥,你怎么了?”云梦谣连忙扶住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几条被夕阳拉长的、正常的影子。
“影子……多了一个……”陆知简声音发颤,指着那边。
云梦谣和阿吉仔细看去,田埂上,只有他们和两匹马被拉长的、随着走动而微微变形的影子,并无任何异常。
“陆大哥,你是不是太累了?”云梦谣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
阿吉却皱紧了眉头,他走到金万贯所在的马匹旁,仔细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又抬头看了看西沉的太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声道:“快走吧,天快黑了,江边雾气重。”
陆知简惊魂未定,他确信自己刚才没有看错。那个多出的、会自己转头的影子……是幻觉?还是墨江的“怪事”,已经悄然降临?
他不敢再回头看,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加快脚步,跟着阿吉向江边走去。
江风带着水汽吹来,稍微驱散了一些闷热。渡口很小,只有一个老船公和一艘破旧的木船。上船时,陆知简刻意避开了看自己和其他人的影子。
木船缓缓离岸,向着对岸的曼飞龙寨子驶去。江水碧绿,深不见底。对岸的寨子在暮色中显得静谧而祥和。
然而,陆知简的心却沉甸甸的。他看了一眼马背上昏迷的丁逍遥和金万贯,又想起了那个多出的诡异影子。
岩锅头的警告言犹在耳:“不要弄丢了自己的影子。”
难道,影子……真的会自己“活”过来?或者,在这片被称为“双胞之地”的墨江,连影子,也会出现它的“双胞胎”?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趟墨江之行,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凶险。而丁逍遥体内那脆弱的平衡,在这片充满“双”之特性的土地上,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木船在江心微微摇晃,倒映在水中的夕阳碎成一片血红,仿佛预示着前路的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