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正值芒种,天空万里无云,澄澈如洗,庄子里的冬小麦便定于今日正式开镰收割。
山庄上下几百庄户,全员参与到这场忙碌而又充满希望的农事活动中。收割、脱粒、称重、运输、晾晒等各个环节,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人手充足,大家一心想着在今天一天之内就完成所有收工任务。
年轻力壮的劳力们当仁不让地承担起收割和脱粒的重任,手中锋利的镰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所到之处,小麦纷纷倒下,发出簌簌声响。
大爷大娘们,除了在厨房帮忙的,都来到私塾前面平坦开阔的晒谷场待命,准备迎接丰收的果实。
半大小伙子们则跟着牛大负责运输,同时兼顾打杂,哪里有需要,他们就像哪里的一块砖,迅速补位。哪怕身形还未完全长成,他们也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
就连小童们也没闲着,他们紧紧跟在大人身后,认真地拾捡着遗落的麦穗,不放过任何一粒粮食。小怀诤也不例外,小小的身影穿梭在麦田中,稚嫩的脸上满是专注。
卫大儒带着大哥怀谨、二哥怀谦,还有几个识字的庄户,承担起了称重的细致任务。他们一丝不苟,每一次称重都力求精准,记录下丰收的点点滴滴。
怀清主仆三人被分配到了厨房组,不过于氏嫌弃她们三人在厨房干活不够利落,便指派了煮凉茶的任务给她们。
“姑娘,茶凉好了。”春知轻声说道。
“哦!来了来了!”
怀清应了一声,只见她一手轻松提溜着一个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小水缸,稳稳地放到牛车上,动作一气呵成,毫不费力。
随后又回到厨房,将春知煮好放凉的凉茶与酸梅汤,用木桶一桶一桶地转倒在小水缸里。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看得厨房的大娘们目瞪口呆。早就听闻大姑娘力大如牛,可亲眼所见,才知道传言都算保守的了。
这哪里是力大如牛,简直就是天生神力啊!
于氏站在一旁,暗自咬牙切齿,心里直埋怨这丫头不知道收敛,老是到处显摆。
唉,这可真叫她气得肝疼!
怀清却毫无察觉,在她看来,不过是提溜个小水缸罢了,自己连十分之一的力气都没使出来,怎么能算显摆呢。她又提溜上一缸白开水,然后嘱咐春音可以赶车出发了。
春音熟练地坐上车辕,轻轻甩了下鞭子,吆喝一声,拉车的老牛“将军”便迈开稳健的步子出发了。
“将军”生产已有一个多月,做了一个多月的月子,今天可是它产后第一天“上班”。
怀清回到厨房,帮着年婆婆他们烧火。这大热天的,烧火可着实不是个好差事,热气腾腾的灶台边,温度高得让人受不了。不过,厨房总厨是自己的娘亲,她也得服从安排。
庄子里几百号人的吃食,对于东庄的大厨房来说,也是头一回准备,这对年婆婆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昨天,他们在张屠户那里定了两头猪,屠户连夜将猪处理干净。一头用来卤制,另一头则准备用来炖菜。
中午这顿饭,大家就能吃上香喷喷的卤肉,再搭配上几个清爽的素菜拼盘,一荤一素相得益彰,主食是白白胖胖的馒头。
早上要蒸三四千个馒头,这会儿大锅里蒸的正是馒头。蒸笼里不断冒出滚滚热气,馒头的麦香弥漫在整个厨房里。
“一头猪会不会不够啊?”于氏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念叨着,脸上带着些许担忧。
“放心吧,太太,指定够的。”年婆婆信心满满地说道。她之前做过卤肉,一头猪能出多少卤肉,她心里门儿清。
再说,留到下午吃的那头猪,猪头和下水等也都加在里头卤了,还往里面加了不少鸡蛋,那满满三桶卤肉,至少有个两百多斤。庄子里的庄户加上衙役,总数还不到四百人,就算平均每人半斤卤肉,也完全够分了。
年婆婆心里仔细算过这笔账,自然一点也不担心,况且还有素菜搭配呢。
怀清虽然没种过红薯,但记得老妈曾经说过,红薯要翻藤,要摘红薯叶控旺,这样才能阻止叶片跟红薯争抢营养,避免地底下的红薯长不大。所以她就跟年婆婆提了一嘴,说红薯藤也能吃,只要不逮着同一片叶子摘就没事。打那以后,庄户们的饭桌上又多了一道素菜。
怀清也觉得这分量够了,半斤肉配上半碗素菜,虽说这伙食不算特别好,但馒头是管够的。
“娘,我来揉面团吧。”怀清往灶坑里塞了一个大木头,洗干净手后,凑到于氏面前说道。
“行吧!你来!”于氏揉面揉得腰膝酸软,正想借此机会歇歇,便爽快地答应了。
怀清没揉过面团,可她小时候玩过泥巴呀。她往手里沾了点面粉,拿起面团就像玩泥巴一样摆弄起来。
于氏刚想开口说这姿势不对,面团可不是这么玩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她看到那面团在怀清手里,三下两下就被揉得又匀又开,手法娴熟得让人惊讶。
看来大力气在这时候,还真是挺有用的。
终于被判定为“有用”的怀清,在厨房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一门心思跟面团较上劲了。
在婆婆大娘们一声声的赞扬声中,她渐渐有些飘飘然,那得瑟的模样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于氏看着这一幕,也意识到自家这个大闺女,确实不太适合走淑女路线,她无奈地放弃了对怀清这方面的期望。
幸好还有小怀淑,还是小闺女让人省心、靠谱点。
厨房这边热火朝天,大家忙得不可开交;外头的庄户们更是干劲十足。他们都是干农活的老手,麦子的好坏,一眼就能瞧出来。
这些庄户们大多是从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里熬过来的,如今看着这沉甸甸的麦穗,在他们眼里,那可都是镶了金边的宝贝。
干起活来,个个嘴角上扬,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主家为人和善,听说昨天买了两头猪,准备作为今天大家的饭食,还特地煮了凉茶给大伙解暑,还有酸甜可口的酸梅汤。喝上一口酸梅汤,只觉得精神百倍,手中挥动镰刀的速度都快了三分。
阮知县在单元达、怀谨、怀谦几人的陪同下,也来到田间地头,亲自下地割了几捆麦子。同时,他还见识到了庄子新发明的打谷脱粒机。
这东西可真是个好家伙!
“这脱粒机是谁捣鼓出来的?”阮知县好奇地问道。
“回大人,是我大妹和庄子的庄户们合力造出来的。不过大妹只是提出了一个创意,这已经是庄户们改良了数十次之后的结果。”怀谨恭敬地回答道。
阮知县微微点头,仔细打量着这台脱粒机。
它虽然看起来体积庞大、略显笨拙,可实实在在能用来脱粒,而且速度快,还不怎么费力。这样的新式农具,自然要上献给朝廷。夏兴南在怀谨兄弟俩的鼓励下,与阮知县一番官场上的交流后,献上了脱粒机的图纸。
八十亩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三四百号人齐心协力,终于在日落时分完成了收割任务。
然而,脱粒机只有五台,跟不上脱粒的速度,最后五六亩麦子,大家点起了油灯,加班加点,才完成脱粒。
“大人,结果出来了!”秦师爷拿着账本,几乎是小跑着来到阮知县面前,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
“亩产多少?”阮知县急切地问道。
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三石!大人!亩产高达三石呐!”秦师爷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说到最后几乎是喊了出来。
“三石!”
“天哪!有三石!”
“我没听错吧?!”
底下的庄户们瞬间沸腾了!要知道,如今最肥沃的良田,亩产小麦也不过两石多点。而庄子里的这些田地,不过是中等良田,前年轮种小麦时,亩产也才两石。
如今这多出来的一石,八十亩地可就是八十石,将近一万斤粮食啊!
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数字!
阮知县拿过账册,一页一页地仔细核对,越往后看,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冬小麦这个名头,如今已经不算稀奇了,可这产量要是放到朝堂上,那绝对是能引起轰动的。
“没算错?”阮知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道。
“大人,我与秦师爷两人核对了三遍,确实是这个数。”单元达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语气坚定地说道。
阮知县点点头,紧紧捏着手中的账册。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心中的喜悦和激动溢于言表。
随后,他吩咐宋捕头等一干衙役留下继续帮忙,自己则带着单元达、秦师爷等几人匆匆赶回了县衙。
这件事他们得好好谋划一番,不仅要写份折子上报州府,还要暗中递到京里,提前运作起来 ,让这份了不起的成果得到应有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