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夏兴南推开门进来,搬了一捆柴火堆到灶房里,给灶上添了一把柴,只见火苗串起,锅里饱满晶莹剔透的饺子上下翻滚,三滚三开后饺子熟了。
于氏盛了几个放在灶上,对着拜了拜,嘴里还嘀嘀咕咕祈祷灶王爷保佑等等;随后又盛了满满一大海碗,盖上一块布递给夏兴南,让他端去老宅,又提醒他将肉带上。
怀清一个眼神,小怀诤立马会意,扯着他爹地衣角,哒哒哒地跟在一旁。
晚饭时间已过,不少人在自家院子里或村里走动,他们爷俩这一走近,就有人开始打招呼。
吃了吗?
吃啥了?
这乡里乡亲的,打招呼不外乎就是这些。
这不正中下怀,怀诤谨记大姐说的,一路上奶声奶气地跟他们唠嗑过来。
“没吃呢。”
“先给阿爷阿奶送饺子。”
“刚煮的。”
还掀开布给大家伙看看,“这是纯猪肉馅,还冒着热气呢。”
“我娘说包饺子第一碗要给阿爷阿奶。”
“我娘还说,让爹给阿爷送肉,正好一起送去。”
“肉有几斤?有五斤呢,大哥用卖方子的银子买的,哎呦,到了到了,那婶子,咱下次说。”
夏兴南全程看着小儿子一路秀过来。
诤哥儿这是作甚?今儿话有点多?
怀诤却压根没想给她爹解疑,推开院门就进去了。
老宅的人这会儿全在堂屋吃饭。
李氏见夏兴南手里端着碗,立马放下碗筷过来接着:“二弟家的这是做什么好吃的了,哟,是猪肉饺子,闻着就香。”
说着将碗端到田婆子面前,这家里的伙食一直都是田婆子来分配,即使李氏馋的不行也只能将碗端过去。
田婆子看着这一碗饺子,忍着盖上布,“明儿等询哥儿回来吃。”
田婆子这么说,桌子上的其他人也只能忍着口水喝几口碗里的杂粮粥。
“你们吃了吗?”夏老头不干涉田婆子的做法,家里这些琐事一直都是她做主。
“还没呢。”夏兴南看了眼小儿子,深吸一口气。
“今儿来主要跟您讲讲糖葫芦的事。这红果子起初是清姐儿要祭奠赵先生才上山摘的。摘了许多,这玩意太酸,清姐儿就想着放糖,大家才琢磨出这冰糖葫芦的方子。这糖葫芦做出来了也蛮好吃的,怀谦就说要不上镇上卖卖看,要不白瞎了这白糖。”
“结果镇上的人口味还真是奇怪,就爱这酸酸甜甜的,一下子卖火了,这不大家伙瞎忙了半个月。”
“昨儿那钱家的管家来摊子上说要买这方子,大家一寻思就卖了。这钱家在咱们莲花镇是数一数二的,他们要买咱家的方子,咱们也不敢不卖。”
“今儿怀谨几个一大早就去镇上将方子卖了,以后我们就不卖糖葫芦,跟着大伙也上山摘果子。”
夏兴南一口气将最近的事情真真假假加加减减的摊在所有人前面。
一口气说这么话也是难为他了,不过他一想到他来送个饺子清姐儿这孩子都不放心,还派诤哥儿跟着,一路上跟那些叔啊婶啊的说的那些看着寻常一细琢磨就耐人寻味的话,夏兴南就觉得他该表表态,免得孩子们以后都不跟他亲了。
“二弟,照你这说法,咱家不能再做这个生意了?”李氏想着方子既是自家的,那钱家还管自家卖不卖的。
“大嫂,既是卖了,方子就不属于咱家的,都是签了契书的,若要拿出去卖,他们可以报官的。”
“都说一张方子走天下,那二弟将方子卖了多少银子,那钱大善人家大业大不能亏着你们吧?”
“卖了三十两,大嫂也说了他们钱家家大业大,他们可不稀罕咱家的这个小方子。毕竟只是孩子们瞎琢磨出来的,他们给这个价咱们是谢天谢地了。”
“说句难听的,他家要不给银子强行霸占,咱们不也得孝敬不是,人家可不是咱们小门小户能打交道的。”
夏兴南暗地一琢磨将合计好的五十两改成三十两。
“爹,这是五斤肉,这是孩子们孝敬您和娘的。”
田婆子见着肉两眼发光,忙绕过去将五斤肉抢过来提溜在手里,还掂了掂。
下午晌,李氏那婆娘回来还嚷嚷二房卖了方子揣着银子也不来孝敬他们二老,她还想着晚点去二房那里问问于氏。
李氏见田婆子一副满足样,暗骂没出息,五斤肉就给打发了,没听人家说有三十两银子,给你五斤肉就满足了。
“二弟不是说得了三十两嘛,怎么就孝敬爹娘五斤肉?”
“按理咱家都分家了,万万没有将银钱上交的说法,这肉是孩子们孝敬他们爷奶的。”夏兴南一路上都琢磨着怎么说话,大嫂的这句话他也早想好了怎么回。
“那三十两银子,还了外债,就剩二十两。但是,爹您看,家里的房子再不翻新今年冬天可不好过,剩下有多余的我想送谨哥儿去学堂。谨哥儿这些年跟着赵先生学了一点,这孩子内秀懂事,我就想着送他去学学看,万一是个出息的,不也是咱老夏家的光荣。”
夏兴南怕自个断了思路,那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些。
屋子里一阵静默。
怀诤看着阿爷,又看看他爹,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这是爹被换的节奏?
爹,爹什么时候这么能叨叨?
“既然要送谨哥儿去学堂,那这五斤肉也拿回去,让你媳妇给几个孩子补补身子。”
夏老头说完看向田婆子,田婆子转过头愣是当自己没听见没看见,进了她兜里的断没有再拿出去的道理。
“这是孩子们孝敬爷奶的,您就拿着。若谨哥儿是个出息的,我和孩子娘吃糠咽菜也会将他供出来,来年跟询哥儿一样考上秀才进士也好光宗耀祖。”
夏兴南歪打正着,一句光宗耀祖就说到夏老头的心坎里,他顿时精神振奋。
“好!你有这个心就好!”
“那,爹,娘,你们接着吃,我跟诤哥儿也回去了。”
说着,夏兴南就要转身离开,说这么久,他们爷俩一直都是站着的。
结果,他们还没摸到门边就被田婆子叫住。
“先等一等。”
夏兴南就站住,站在门口,然后,他就听他老娘发话了。
让他将清姐儿的墨玉借给询哥儿,等他高中就还给清姐儿。
夏兴南听见了这话却不明白这意思,转头看向夏老头,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他听错了。
结果,夏老头也学田婆子刚刚的做法,扭头装聋装瞎。
夏兴南瞬间心寒,一股子冷气从脚底板猛地窜到心口。
“爹,这是清姐儿保命用的!保命用的!怎……怎么能借给询哥儿?”
夏兴南嘴里一再强调保命用的,怀诤见他爹白了脸色担心不已,上前抱着他大腿。
“爹!爹!你怎么了?”
夏兴南吁出一口气,缓了神色。
“再者,这墨玉是清姐儿贴身佩戴的,询哥儿虽是堂哥也是男儿,男女七岁不同席,这贴身之物万没有借给堂哥的说法。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夏兴南先一步出门,怀诤却慢了一步,他将屋子里众人的神色扫了一遍,然后去追他爹。
“啪”地一声,夏老头将筷子拍在桌子上。
一桌子的人都恨不得将脑袋藏到桌子底下,年龄最小的识哥儿、涓姐儿吓得哇哇大哭,诚哥儿洁姐儿赶紧抱起他们捂着他们嘴巴,可还是发出呜呜声。
“行了,都别吃。”
夏老头落下这话离开座位出了堂屋。
他一离开,田婆子提着的这口气终于放下了。
“都该干嘛干嘛!老大家的,你将桌子收拾了,将肉腌了。”
说完她也溜了,这老头子发火太吓人,她要回屋摸摸银子压压惊。
李氏可不想干这活,不过想到桌上那碗饺子她咬咬牙应了。
她硬拉着女儿开始收拾桌子,洁姐儿跟诚哥儿就各自抱着弟妹回屋去,今天的事对他们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
完全不在状况内的,只有夏兴东,他举着筷子犹豫着要不要接着吃。
吃吧,刚才老爹已经发话不让吃;
不吃吧,他晚点还得干活,不吃饱晚上准得饿。
就,蛮纠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