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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要娶夏怀清?”惠安帝掷笔于案,指腹叩击御案边缘。

“是。”齐禹单膝触地,声音如斩铁断金。

帝王指尖摩挲明黄圣旨,忽而抬眼:“为何?”

“臣心悦于她。”少年将军抬眸,目光撞上帝王眼底暗涌,未有半分退意。

御笔在宣纸上洇开墨点,“夏怀清”三字力透纸背。惠安帝掷笔笑道:“你莫要后悔。”

“臣不悔。”

“你母亲呢?”

“家母亦不悔。”

龙案后传来一声嗤笑,惠安帝拂袖时鎏金袖口扫过圣旨一角:“戚氏一门心思想给你聘个簪缨贵女,这道旨意下去——”他忽而低笑,“她怕是要掀了齐国公府的瓦。”

齐禹嘴角微抽,圣上这话……怕是早了!

齐国公府内,世子夫人姜氏携众仆妇穿过垂花门,槅扇上的冰裂纹被映得发亮,拐过九曲回廊时,檐角铜铃随寒风轻晃。

戚氏正带着丫鬟如娘在库房挑聘礼,檀木算盘磕在黄花梨柜面上,忽闻环佩声响,指尖一顿——金丝匣子里的羊脂玉镯还敞着口呢。

“娘,在忙?”姜予棠跨进门槛。

“啊……予棠来了。”戚氏指尖迅速掩上匣盖,翡翠护甲在月光石首饰盒上敲出脆响,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她正给小儿媳挑见面礼呢。

“我也备了些礼给怀清姑娘。”姜予棠轻笑,自袖中抽出描金礼单,指尖掠过“和田玉如意”“赤金累丝步摇”几行小字。

自齐泽处得知,救阿霖的秘药正是怀清姑娘暗中托人所赠。

阿霖是我心尖上的肉,弟妹救了她的命,这点心意算什么?

难怪娘早前将金缕衣送给怀清姑娘,原是比她知道得早。

姜予棠将礼单递与戚氏:“娘瞧瞧,这些是我给怀清姑娘备的。”

“这可使不得!”戚氏忙摆手,“你的嫁妆该留给阿霖——”

“阿霖的份我早留好了。”姜予棠打断,“这是我给弟妹的心意。”

她的长女齐澜已嫁云台侯府世子,外孙如今已满周岁。当年嫁妆一分为二,她从未偏过一丝一毫。

这给阿霖恩人的谢礼从他那份里头出,没毛病!

戚氏接过礼单,瞥见“九鸾金步摇”“孔雀石屏风”几行字,指尖摩挲着绢面轻笑:“你倒比我舍得。”

她从不替小辈做决定,待事后自会将这话透给小儿媳,由她们自去亲近。

“娘早前将金缕衣送给怀清姑娘,才是大手笔。”

“你来帮我瞧瞧,这金簪会不会老气?”

姜予棠接过细瞧,簪头累丝缠枝虽有些旧样,镶嵌的红宝石却艳色逼人:“娘,你这一套红宝石头面,是单改样式,还是全融了重做?”

“这是你们外祖母留给我的……”

“那便留着做个念想。”姜予棠将头面推回。

“行!听你的!那这几件零散的拿去融了,再打几套时兴的。对了,听闻珍宝阁新到了南珠与翡翠,明日咱一道去挑挑?”

姜予棠点头应是,她也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见面礼。

“这天杀的!”戚氏忽而笑骂,“日子挑得这般紧,后日下聘,可来得及?”

“娘——”姜予棠掩唇偷笑,“二弟的聘礼您怕是早备好了吧?”

“那是自然!”戚氏哼了声,“若不是早早备着,哪里来得及?你说他喜欢人家姑娘早该说,害我瞎操心!”

“许是二弟害羞呢。”

“害羞?”戚氏捏着鎏金护甲戳了戳妆奁,忽然放软声音,“你二弟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哪像你大哥文质彬彬……”她望着窗外簌簌落雪,指尖轻轻摩挲着翡翠镯子,“早年总怕他糙得娶不上媳妇,如今倒好,一声不吭便带了个天仙似的姑娘回来。”

姜予棠望着婆母眼底的柔光,忽闻院外传来马蹄声。

如娘掀了帘子进来,鬓角沾着细雪:“夫人,二爷差人买来了两车新碳,马车已停在角门。”

“新碳?”戚氏挑眉,“这月例碳不是才送过?”而且,这都几月了,买这么多碳何用?

如娘抿唇笑:“听说是‘玄铁碳’,烧起来没烟没灰,夫人的熏笼可算能换换新样了。”

姜予棠捏着鎏金手炉的指尖一顿——她抬眼与戚氏对视,婆媳俩皆从对方眼中瞧出了端倪。

“齐禹这混小子……”戚氏忽而笑出声,护甲敲了敲妆奁,“人还没娶进门,倒先学会讨好了。”

正说着,廊下忽然传来少女清亮的笑声。齐澜掀着狐裘帘子拉着齐霖进来,发间还沾着湿意:“祖母!母亲!你们猜我在角门遇见谁了?”

“遇着谁了?”戚氏笑着替孙女拂去肩头湿意,“都是当娘了,又拉着阿霖在胡闹什么?”

“才不是!”齐澜摇了摇头,耳坠子晃出细碎金光,“是怀清姐姐的贴身丫鬟春知!她说怀清姐姐从庄子上摘了不少梅子,酿了梅子酒还有梅子酱。”

几人正说着,忽闻院外传来小厮通报:“夫人,夏府送了两株绿萼梅来,说是给您的暖阁添色!”

“绿萼梅?”姜予棠望着窗外蒙蒙细雨,忽而轻笑出声,“怀清姑娘,倒比这雨还会挑时候。”

“圣旨到——”

前院忽起尖细唱喏,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振翅,雪粒簌簌落进青砖缝里。

戚氏与姜予棠对视一眼,腕间翡翠镯子相撞发出泠泠清响,二人忙扶着鬓边珠翠,迎到正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袁德盛展开明黄卷轴时,金粉在雪光中浮起细尘般的微光。

“怀化将军齐禹可聘夏氏女怀清为正妻”几字落入眼底,戚氏指尖猛地攥紧袖口,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的小儿媳终于定了!

“恭喜国公夫人!”袁德盛笑出满脸褶子,余光瞥见立在廊柱旁的齐禹,少年将军耳尖泛红如霞,铠甲肩章上的积雪正顺着兽首纹缓缓融化。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这混小子在御花园偷摘葡萄被他逮个正着,如今倒懂得害臊了。

“公公辛苦,这是给宫里诸位的薄礼。”姜予棠示意如娘捧上红漆托盘,鎏金匣子里的金叶子在雪光下泛着暖芒。

却见齐禹忽然跨步上前,玄色披风扫过地面,铠甲胫甲与青砖相击发出清越声响。

“袁公公……”他喉结滚动,眼尾余光却瞟向垂花门外的马车。

“得了得了,”袁德盛摆手笑出皱纹,“老奴知道,定是要谢陛下成全——”

“我与您一道去夏府宣旨。”

少年将军硬生生截断话头,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袁德盛差点呛到,抬眼望见齐禹一脸绯红,忽然憋笑咳了两声——见过心急的,没见过连宣旨都要跟着的!

夏府门前,怀清早已领着丫鬟候在阶下,茜色比甲外罩着月白狐裘,发间一支玉簪簪着半朵新折的绿梅。

齐禹立在廊下,玄色大氅肩头已被雨水洇湿,却死死盯着她腕间晃动的素色银镯。

“谢圣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怀清跪地接旨时,睫毛上的细雨恰好落在宣纸上,晕开 细小水痕。

袁德盛接过她递来的红封,红封扁而厚实,忽而低笑:“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有劳袁公公挂心。”怀清抬眸,眼角余光瞥见齐禹正往这边挪步。

“这喜茶老奴先记下了,改日定来讨杯喜喝!”袁德盛晃了晃红封,瞥见齐禹耳后又红了几分,终于憋不住笑,转身回宫去,齐小将军今日这做派他得好好跟圣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