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与秦王的大婚撞在同日，朝中官员分身乏术，只得按派系亲疏分赴两府道贺。
齐国公称病不出，齐泽夫妇带着厚礼去了秦王府，怀清则一袭月白暗绣竹纹的襦裙，只带了贴身侍女春知，轻车简从地来了安王府。
安王刚解除禁足不久，婚事办得低调，没有秦王府的鼓乐喧天，府门前也只挂了两串喜庆的红绸，可往来的宾客依旧络绎不绝，多是些不愿卷入秦王与贤王纷争、想攀附安王的中层官员。
怀清到府时，恰逢安王亲自将新王妃沈明珠迎入后宅，她便没去凑那份热闹，只带着春知在前院的客座区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静等开席。
“县主，您慢用。”一个捧着托盘的小丫鬟轻手轻脚地上前，想给怀清斟茶，许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当差，手一抖，满满一盅温热的果酒竟全泼在了怀清的月白襦裙上。
“你好大的胆子！”春知猛地站起身，柳眉倒竖，伸手就要去揪那丫鬟，“这料子是江南进贡的云锦，你赔得起吗？”
小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头埋得几乎贴到地面，声音带着哭腔：“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县主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怀清却神色未变，只微微垂眸，抬手轻轻抖了抖被泼湿的衣袖。
奇异的是，那些沾在云锦上的酒液竟像遇到了斥力一般，顺着衣料的纹路迅速滑落，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渍，而她的襦裙依旧洁白如新，连半点酒痕都没留下。
周围几个偷偷观望的宾客见了这一幕，都暗自咋舌，又赶紧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怀清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起吧，不过是件衣服，不必如此。”
小丫鬟愣了愣，猛地抬头，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直勾勾地盯着怀清的裙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见那月白襦裙果然干干净净，她才反应过来，连忙磕了个头：“谢……谢县主宽宏大量！”
说着便哆哆嗦嗦地想要起身退下。
可她刚站起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咬了咬唇，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县主，虽说酒渍没了，可终究沾了潮气，不如……不如随奴婢去后院的偏房更衣歇息片刻？王妃那边特意吩咐了，要照应好各位贵客。”
春知当即就沉了脸，上前一步挡在怀清身前，语气带着几分冷意：“我家夫人已经说了原谅你，你还纠缠什么？我家夫人既说了无碍，便是真的无碍，何须去什么后院？你这是想借故攀扯，还是另有别的心思？”
小丫鬟被春知问得一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手紧紧攥着托盘的边缘，后悔自己多此一举。
怀清抬手按住春知的手臂，目光扫过那丫鬟慌乱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不必了。我在此等候开席即可，你先退下吧。”
小丫鬟如蒙大赦，连忙屈膝行了个礼，抱着托盘匆匆逃离了这片让她心惊胆战的角落。
而怀清则重新坐回椅上，端起桌上的清茶浅啜一口，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前院往来的宾客，将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忌惮的眼神，一一收入眼底。
“县主这料子可真神了！”一个穿着石青色缠枝莲纹褙子的妇人端着酒杯凑过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目光不住地在怀清的裙摆上打转，“方才那酒泼上去，我还替县主可惜呢，没成想竟一点痕迹都不留，莫不是传说中能‘拒水避污’的冰蚕丝？”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原本就好奇的夫人小姐也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
“我看着也像！去年贡品清单里好像提过一嘴冰蚕丝，说是一两丝能换十两金，整个京城也没几个人能拿到呢！”
“可冰蚕丝不是偏米白吗？县主这料子看着更莹润，倒像是……”
怀清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裙角的竹纹绣线，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缓缓开口：“不过是家里长辈托人寻来的寻常云锦，许是织工特别些，沾了水也容易干罢了。”
那石青色褙子的妇人显然不信，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县主太谦虚了。齐国公府的底蕴，哪是‘寻常云锦’能比的？说起来，前几日秦王妃的及笄礼上，县主送的那套紫晶头面也极见心思，听说连宫里的贵妃都夸别致呢！”
这话看似捧怀清，实则暗里把她和秦王妃绑在一起——安王刚解禁足，最忌讳的就是和其他皇子走得太近。
春知脸色微变，正要开口岔开话题，怀清却先一步接过话头。
她端起茶杯，朝那妇人举了举，语气依旧温和：“夫人过誉了。紫晶不过是些俗物，难得秦王妃不嫌弃。倒是安王殿下与沈王妃的婚事，才真是天作之合，瞧着就令人舒心。”
一句话轻轻巧巧地把话题转到了安王夫妇身上，既避开了试探，又顺势捧了主人家。
周围的夫人们都是人精，立刻会意，纷纷附和起来：
“可不是嘛！沈小姐温柔端庄，配安王殿下正好！”
“刚才远远瞧见沈王妃，一身红嫁衣真是明艳动人！”
那石青色褙子的妇人见讨不到实底，又被众人岔开了话，只得讪讪地笑了笑，陪着说了几句吉祥话便识趣地退开了。
春知凑到怀清耳边，低声道：“夫人，这王氏是礼部侍郎的填房，素来爱打探这些旁门左道，方才定是故意试探您。”
怀清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掠过不远处正和宾客寒暄的安王侧影，淡淡道：“安王府的门槛虽低，可盯着的眼睛不少。咱们今日是来贺喜的，少惹是非为好。”
正说着，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安王迎完新人，亲自来前院给宾客们敬酒了。
众人立刻收了闲话，纷纷起身见礼，怀清也跟着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走来的那对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