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从破庙的破窗灌进来,吹得墙上的纸哗啦作响。那张写着“轮值统帅”的纸已经有些发皱,边角被炭火燎出了一小块焦黑。
苏牧阳站在桌前,手里捏着一枚铜牌,轻轻放在桌上。
“各位。”他开口,“昨夜我们没散,是好事。但今天,不能只靠一张纸撑着。”
没人说话。徐长老坐在主位,眉头紧锁。陈堂主靠在柱子上,眼神不动。其他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或握拳,或搓掌,没人真放松。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苏牧阳说,“松林门怕轮完一圈,话没人听;竹溪派怕有人借机安插人手;药王谷这些兄弟门派,怕自己声音太小,最后变成打杂的。”
他顿了顿:“我不是来定规矩的。我是来问——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规矩?”
徐长老抬头:“你说清楚点。别绕弯子。”
“好。”苏牧阳拿起笔,在桌上铺开的地图旁边写下三行字:
要快。
要稳。
要公平。
“打仗要快,不然敌人先动手。权力要稳,不然内乱。小门派要有发言权,这才叫联盟。”他看向众人,“这三条,有没有人反对?”
一片沉默。
老谷主咳嗽两声:“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怎么做到?”
“我有个新想法。”苏牧阳说,“不叫‘轮值统帅’了,叫‘阶段轮值制’。”
他指向地图:“咱们对抗邪派,分三个阶段——侦察预警、防御固守、反击追击。每个阶段,谁最擅长,谁牵头。”
他手指一移:“竹溪派消息灵通,布眼线是一绝,侦察阶段由陈堂主指挥。药王谷懂药材、会造器械,防御调度交给老谷主。松林门刀硬人狠,反击时由徐长老带队。”
屋里安静了一瞬。
陈堂主挑眉:“你是说,我不用管打仗,只管查情报?”
“对。”苏牧阳点头,“你不用去冲锋,但整个侦察系统归你调。谁敢不报消息,谁故意拖延,你有权当场换人。”
陈堂主没说话,但眼神变了。
徐长老冷笑:“听起来不错。可我要是想提前动手呢?等你们把情报凑齐,黄花菜都凉了。”
“那就加一条。”苏牧阳写下第四行字:重大行动,需评议组审议。
“成立决策评议组,七个人。四大主力门派各出一人,再加两个中小门派代表。任何超过三百人调动的行动,必须提前报备,评议组开会决定。”
他抬头:“三分之二同意才能执行。执行后还要复盘。要是发现谁公报私仇、私调资源,评议组可以发起罢免,即时生效。”
徐长老盯着他:“你不在评议组里?”
“我不参与投票。”苏牧阳说,“我只是召集人。规则定了,我就按规则走。”
陈堂主忽然笑了:“有意思。你把自己摘出去了?”
“我不想当盟主。”苏牧阳说,“我想活着。你们也想活着。那就别争谁最大,争谁能活到最后。”
老谷主缓缓点头:“这法子……能试。”
“我也同意。”陈堂主站直身子,“但我要提一个条件——每期轮值结束,必须公开账目。物资去了哪,人调去了哪,全列出来。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偷偷壮大自己门派?”
“可以。”苏牧阳立刻答,“所有记录存档,联盟任何人可查。”
徐长老哼了一声:“听起来像官府那一套。”
“可官府那套,至少没人敢明着贪。”苏牧阳看着他,“松林门要是怕被查,那就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徐长老瞪他一眼,但没反驳。
“我还有一个建议。”苏牧阳从怀里取出那枚“共御”铜牌,放在桌中央,“这牌子,不再由谁保管。它放在这里,谁主持会议,谁暂时拿着。不是权力象征,是责任凭证。”
他扫视一圈:“谁轮到谁,就拿一天。交班时,当众传给下一个人。让它变成咱们的信物,不是某个人的印章。”
屋里静了几秒。
然后,老谷主第一个伸手,在桌面上画了一道线:“药王谷支持阶段轮值制。我愿入评议组,监督执行。”
陈堂主跟着抬手:“竹溪派也同意。但我要加一条——轮值期间,指挥官不得私自接触敌方俘虏。上次金莲旗的事,太险了。”
“通过。”苏牧阳记下。
徐长老坐在那里,手指敲着桌面。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终于开口:“松林门……支持此制。”顿了顿,“但我有一个要求——反击阶段,必须给我五天时间。一天太短,不够收网。”
“两天。”苏牧阳说,“若情况特殊,评议组可临时延长,但需全体签字。”
“行。”徐长老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苏牧阳将新的方案写在纸上,推到桌心,“现在,谁愿意先来修改细则?”
没人动。
然后,陈堂主走了过来,拿起笔,在“侦察阶段”下面补了一句:**所有情报传递,必须使用双密语编码,防止被截获。**
老谷主也上前:“防御阶段,药材分配按门派人数比例,但预留两成应急储备。”
徐长老站起来,大步走来,在“反击阶段”写下:
主攻队伍由指挥官选定,但后勤支援必须三方签字放行。
其他人陆续围上来。
有人提出轮值交接必须录像留证,有人建议设立举报通道直通评议组,还有人说应该每月公开一次联盟账本。
争论还在,但不再是吵架。是讨论,是补充,是想办法让规则更牢。
苏牧阳退到一旁,静静看着。
阳光从破窗斜射进来,照在那枚铜牌上,映出一点微光。
桌上的纸已经被改得密密麻麻,但没人撕掉重写。他们是在共同书写。
徐长老突然抬头:“下一个轮值是谁?”
“今天还是你。”苏牧阳说,“昨天的命令继续执行。等黑松林的情报回来,我们再交接。”
“好。”徐长老转向门口,“乙!进来。”
乙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湿漉漉的纸条。
“刚从西线集市传来。”他递上,“灰袍人换了接头地点,现在在城南废窑。他们今晚子时行动,目标是校场东仓,要烧药库。”
屋里瞬间安静。
徐长老抓起木棍,指向地图:“东仓是咱们的命脉。不能让他们靠近。”
陈堂主立刻说:“我马上调三队暗哨,封锁南北小路。”
老谷主点头:“药王谷的迷烟弹已经准备好,随时可布防。”
“等等。”苏牧阳抬手,“我们不能只防。”
所有人看向他。
“他们想烧药库,说明他们缺药。”苏牧阳盯着地图,“锁魂阵要维持,需要大量血引和镇魂草。这些东西,只有我们有库存。”
“你是说……”陈堂主眯眼。
“他们在偷。”苏牧阳说,“或者,有人在给他们送。”
屋里的气氛又紧了。
“现在下令。”苏牧阳看着徐长老,“你是指挥官。你想怎么办?”
徐长老盯着地图,咬牙:“派两队精锐埋伏东仓,第三队在外围巡逻,装作松懈。等他们现身,关门打狗。”
“我补充。”陈堂主说,“再派一队假扮运药队,走北坡,引他们上钩。”
“可以。”徐长老点头,“但得有人带队。”
苏牧阳把手放在剑柄上:“我去。”
“你?”徐长老皱眉,“你是召集人,不能冒险。”
“正因为我是召集人。”苏牧阳说,“我才得站在最前面。”
他看向众人:“这次行动,不叫伏击,叫‘开门迎客’。让他们知道,咱们不仅没乱,还等着他们来。”
老谷主笑了:“这名字我喜欢。”
陈堂主也笑了:“那就……开门吧。”
苏牧阳拿起那枚铜牌,放在徐长老手中:“今天的指挥权,还在你手上。行动由你定,我听令。”
徐长老握紧铜牌,重重点头。
门外,风停了。
屋内,十几个人围在地图前,手指划过防线,声音交错。
苏牧阳站在角落,看着他们争论布防细节。
他的手慢慢松开剑柄。
阳光落在桌面上,照着那张写满修改痕迹的纸。
有人正用朱笔在“阶段轮值制”五个字上方,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