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阳撞开木门冲出去的时候,金影已经翻过墙头,只剩一道黑影在月光下晃了一下。他刚要追,耳边突然炸起一阵喧哗。
庭院里乱了。
火还在烧,但没人救。原本整齐巡逻的黑衣人现在到处乱跑,有的抱着箱子往外冲,有的往身上套百姓衣服,还有两个在门口抢一匹马,你推我我推你,差点打起来。
苏牧阳站在门口没动。他喘了口气,胸口像被石头压着。刚才一路追下来,体力早就见底。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停。
他抬手摸了摸怀里的名单副本,还在。又看了眼地上那枚残破令牌——上面刻着“七十三”,和之前捡到的布条编号一样。
这帮人不是散兵游勇,是成体系的组织。现在中枢断了,他们就像没了头的蚂蚁。
可蚂蚁再乱,也得一只只踩死。
他从怀里掏出竹哨,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三短一长。
这是早就定好的总攻信号。
几乎同时,左右两侧院墙外跃进两道人影。甲从东边屋顶滚下来,落地一个翻滚卸力,顺手抽出腰间长剑。乙从西边柴房后绕出来,虽然左臂还缠着布条,但手里双刀已经架开。
“来了!”乙大喊,“外面都封住了,就等你这一声!”
甲扫了一眼混乱的庭院:“主脑断了?”
“断了。”苏牧阳点头,“但他们还没死干净。”
“那就清场。”甲冷笑,“正好活动筋骨。”
三人迅速靠拢。苏牧阳简单下令:“不留活口,不放一人。分三路,我走中庭,你们各控一边。发现重要目标立刻示警。”
话音未落,一个黑衣人从旁边走廊冲出来,手里抱着个铁盒。看到三人愣了一下,转身就往侧门跑。
乙二话不说,甩出一刀。
刀柄砸在他后脑,那人扑通倒地,铁盒滚出老远。
甲走过去打开一看:“账本?记的全是银钱往来。”
“有用。”苏牧阳捡起来塞进怀里,“这些人靠钱办事,查账能挖出背后金主。”
他说完迈步向前。地面满是脚印,新旧交错。有些是逃命的,有些是搬运东西的,还有几道拖痕,像是重物被拽走。
他走到中庭石台前,抬头看。
鼓台上的大鼓裂了条缝,是他之前劈的。旗杆歪斜,旗帜掉了一半。整个院子看起来像个被打翻的蜂巢,嗡嗡乱响,却没了方向。
这时,北面传来打斗声。
甲跃上屋顶赶过去。那边有个黑衣人正踩着瓦片狂奔,身后乙紧追不舍。那人眼看要翻墙,甲从天而降,一脚踹在他背上。
扑通!
人摔进院子里,甲落地反手一剑压住脖子。
“谁让你们撤的?”甲问。
“没人……我们自己跑的……”那人哆嗦着说,“信号断了,大家都知道完了……”
“名单呢?”
“不知道……只有金影和七掌柜有全份……”
甲回头看向苏牧阳。
苏牧阳走过来,蹲下身:“你们平时怎么联络?靠什么认人?”
那人指了指袖口内侧:“有暗纹,不同级别不一样。”
甲扯开他袖子,果然有一圈细线绣的符号。
“留着。”苏牧阳说,“回去慢慢审。”
他站起身,环视四周。火势小了些,但烟还在冒。院子里已经被控制住,大部分残敌都被制服,少数几个躲起来的也被搜了出来。
“基本清空。”乙汇报道,“除了刚才那个想翻墙的,没发现高手踪迹。”
“七掌柜呢?”苏牧阳问。
“北院没人,屋子空了,只留下半碗冷粥。”
“跑了。”苏牧阳眯眼,“不过他不会一个人走,肯定带了亲信。”
他低头看着地面。一条极浅的划痕从北院延伸出来,通向后巷。像是有人拖着什么东西离开。
他顺着痕迹走,来到一处废弃灶房。门虚掩着,门槛上有泥脚印,方向朝外。
推开门,里面空荡荡。但角落里有堆灰烬,还没凉透。
“刚走不久。”甲说。
苏牧阳蹲下,用手指捻了点灰。里面有纸屑,还有金属粉末。
“烧东西。”他说,“销毁证据。”
“可惜烧不完。”乙踢了踢墙角,“这儿还有半张图,没烧透。”
苏牧阳拿起来看。残片上画着路线,标了几个点,其中一个写着“城西货栈”。
“转移据点。”他说,“他们要缩回去。”
“追吗?”甲问。
“当然追。”苏牧阳站起身,“你以为我喘这么久就为了看他们烧纸?”
三人立刻出发。沿着后巷一路追踪,发现越来越多逃亡痕迹。有丢弃的兵器,有掉落的腰牌,甚至还有人在路上换衣服,把黑袍塞进井盖下面。
“慌了。”乙笑,“连藏都懒得藏了。”
“越是这样越危险。”苏牧阳提醒,“困兽犹斗,别大意。”
他们穿过三条街巷,来到一处岔路口。地面脚印分成两拨,一多一少。
“分兵?”甲问。
“不用。”苏牧阳蹲下看,“多数人走左边,但右边这个脚印更深,步伐更稳——重要人物走这边。”
“你怎么知道不是故意误导?”乙问。
“因为左边脚印太齐了。”苏牧阳冷笑,“真逃命的人哪顾得上列队?这是有人指挥少数人引开追兵。”
“高啊。”乙竖起大拇指,“比我想得深。”
“少拍马屁。”苏牧阳起身,“跟我来。”
三人转向右边小道。这条路更窄,两边是高墙。走了约百步,前方出现一座塌了半边的门楼。
门楼下躺着一个人。
身穿黑袍,胸口插着一把短匕,血流了一地。
苏牧阳走近查看。死者右手紧握,指甲缝里有布料纤维。
“自相残杀。”他说,“抢逃生机会。”
甲翻了翻尸体:“没身份标记,但靴底有特殊纹路,和之前抓的那个不一样。”
“底层炮灰。”苏牧阳说,“高层已经抛弃他们了。”
他抬头看前方。小道尽头是一片荒地,隐约能看到城墙轮廓。
“他们想出城。”他说。
“不一定。”乙指着地面,“你看这些脚印——到这里就没了。”
苏牧阳皱眉。确实,前方地面干硬,没有新足迹。
“埋伏?”甲低声问。
“不像。”苏牧阳摇头,“如果是埋伏,不会只留一具尸体当诱饵。太明显。”
他蹲下,用手摸了摸墙根。泥土微湿,有轻微刮痕。
“地道。”他说,“就在附近。”
三人开始搜索。十分钟后,乙在一堆枯草下发现一块松动的石板。
掀开一看,下面果然是条暗道,向下倾斜,漆黑一片。
“我去。”苏牧阳说。
“你不行。”甲拦住他,“你眼睛都在发红,再撑下去会晕。”
“那你们俩谁去?”苏牧阳反问。
“我吧。”乙主动站出来,“我轻功好,反应快。”
苏牧阳想了想,把玄铁碎片递给他:“拿着防身。遇到情况敲三下壁,我们接应。”
乙接过,点头,然后跳入地道。
时间一点点过去。
苏牧阳靠在墙边,闭眼休息。耳朵却一直听着下面。
一分钟。
两分钟。
没有声音。
甲也紧张起来:“该不会出事了吧?”
话音刚落,底下传来一声闷响。
咚!咚!咚!
三下。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准备接应。
苏牧阳抓住石板边缘,正要往下跳,忽然听到地道深处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
由远及近。
越来越快。
他猛地抬头,对甲吼:“关盖子!”
甲反应极快,一把拉回石板,两人合力压住。
外面传来撞击声。
砰!砰!砰!
有人在下面撞门。
接着是说话声。
“上面有人!快绕路!”
“来不及了,直接炸开!”
苏牧阳脸色一变:“他们带了雷火弹!”
甲瞪眼:“那你刚才让他进去——”
“我没让他带炸弹啊!”苏牧阳咬牙,“快撤!”
两人转身就跑。
刚冲出十步,身后轰然巨响。
气浪掀飞石板,碎石四溅。
热风扑面而来。
他们没回头,继续往前冲。
直到跑出小巷,拐进一条横街,才停下喘气。
“乙呢?”甲喘着问。
苏牧阳没说话。
他知道答案。
那种爆炸下,没人能活。
他低头看着手。掌心全是汗,混着血,黏糊糊的。
远处传来鸡鸣。
天快亮了。
他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然后从怀里掏出那份名单副本,紧紧攥住。
“走。”他说,“他们以为炸死了我们的人。”
“其实炸醒了一个更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