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得更低了,林间连风都静了下来。陈无涯抬手示意众人止步,指节在刀柄上轻轻一叩。前方枯叶铺得厚实,踩上去本该有细微的碎裂声,可刚才那一片空地,走过时竟像踏在棉絮上。
他蹲下身,指尖拨开表层落叶。底下泥土颜色更深,湿意未散,却不见脚印。
“有人清过痕迹。”他低声说,“不是逃,是布置。”
韩天霸靠在一棵老树后,枪杆横在臂弯,目光扫向两侧密林。石头捂着左肩,血从指缝里渗出,脸色发青。铁柱扶着阿松,后者小腿上的布条已被黑血浸透,嘴唇微微发紫。
“毒不对劲。”阿松咬牙,“像是……往骨头里钻。”
陈无涯没应,只将一枚从树干上拔下的细针举到眼前。针身乌黑,尾部刻着一圈螺旋纹路,不像是寻常淬毒手法能留下的印记。他用指甲刮了刮,粉末簌簌落下,落在掌心微痒。
系统提示浮现:【检测到非标准金属成分,疑似掺入骨灰混合冶炼】。
他皱眉,把针收进袖中。
“别碰伤口。”他起身,声音压得极低,“这毒不止伤人,还带记号——谁中了针,气味会变,方便他们追踪。”
韩天霸眼神一紧:“那我们现在就是活靶子?”
“所以不能乱动。”陈无涯闭眼,错劲缓缓注入耳窍,周遭声响顿时被拉近。腐叶被夜虫推动的窸窣、远处藤蔓因湿度变化而轻微收缩的摩擦,还有……某种极其细微的“咔”声,像是机括回弹。
三次,来自不同方向。
他睁眼,指向右前方一片低坡:“那边有东西埋着,离地三尺,靠南侧那棵歪脖子树根部。”
铁柱立刻挪过去,蹲下扒开腐叶和浮土。不多时,露出一个半埋的木匣,表面涂蜡防水,侧面连着一根细丝,一路延伸至上方树冠。
“连发机关。”陈无涯走过去,蹲在匣边,“三轮齐射,间隔七息。刚才那波暗器,只是第一轮。”
韩天霸冷笑:“等我们扎堆再补第二轮?打得还挺准。”
“不是准。”陈无涯摇头,“是算好了我们会停在这里。”
他伸手去探丝线,却被韩天霸一把拦住:“别碰!万一是联动陷阱——”
话音未落,左侧树梢猛地一颤。
一道寒光自高处疾射而下,直取阿松咽喉。
陈无涯旋身挡在前头,短刀反手挑出,铛的一声将飞针磕偏。针尖擦过他右臂外侧,划破布料,留下一道浅痕。皮肤瞬间麻了一下,像是被冰针刺入。
他不动声色,只将手臂缓缓放下,藏进袖影。
“他们发现我们在查机关。”他说,“现在开始清场。”
话刚落,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几声轻响。
嗖!嗖!嗖!
三枚毒针贴地飞掠,两枚钉入铁柱脚边,一枚擦过韩天霸枪杆,钉进树干,尾部还在震颤。
紧接着,又是三枚自上而下,角度刁钻,全冲着伤员去。
陈无涯猛然抬腿,踢起一团腐叶作掩护,同时拽着阿松往后翻滚。铁柱抱着石头就地卧倒,韩天霸横枪格挡,枪尖荡开一枚,肩甲却被另一枚擦中,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防具也挡不住!”他低吼,“这针能透铁!”
陈无涯趴在地上,呼吸放轻。他盯着那几枚钉入树干的针,忽然发现它们的入木深度一致,倾斜角度也完全相同。
不是手发,是器械统一发射。
而且……全是自下而上,斜射高位目标。
他眯起眼,慢慢爬向那具机关匣,手指沿着丝线摸去。丝线绷得笔直,连接上方树枝的一处节点。他顺着望去,发现那根横枝下方有个小孔,刚好能藏匿一支袖箭筒。
“他们在低处设机关,人在高处操控。”他低声道,“一人管一线,多人协同——不是散兵游勇,是专门练过的暗杀组。”
韩天霸咬牙:“那就逼出来!我冲上去——”
“别动!”陈无涯喝住他,“你一跃起就是活靶。他们等的就是强攻。”
他闭眼,错劲再次流转耳窍,系统微调感知域。这一次,他不再听风,而是捕捉机括回弹后的余震频率。
左前方,两次;右后方,一次;正上方,三次。
三处发射点,节奏错开,形成交叉覆盖。
“铁柱,待会我数三声,你把石头往左边推两步。”他低声下令,“别站起来,就地滚。”
“干啥?”铁柱问。
“引第二轮。”陈无涯睁开眼,“他们必补射。”
铁柱点头,默默蓄力。
陈无涯深吸一口气,突然扬声:“右边有动静!”
话音未落,三人同时看向右侧树丛。
几乎就在这一瞬,左前方草丛中的机关匣微微一震。
“三!”陈无涯低喝。
铁柱猛推石头,两人滚向左侧。几乎同时,三枚毒针自低处激射而出,直扑空位。
陈无涯早有准备,短刀脱手甩出,刀身横切,将三针尽数撞偏。他趁机暴起,足尖一点地面,错劲逆行手少阳三焦经,掌心拍向地面。
轰!
一股震荡波贴地扩散,正中尚未完全回位的机关匣。木匣剧烈一颤,内部齿轮崩断,咔哒声戛然而止。
“左边废了!”他喊,“抬头看树!”
韩天霸早已盯住上方那根横枝,见其微微晃动,立刻抽出腰间短镖,奋力掷出。镖刃破空,正中节点,丝线应声而断。
树冠一阵抖动,一道黑影踉跄现身,一手抓着箭筒,一手捂着手腕——那里插着一枚从下方反弹回去的毒针。
“我射的。”陈无涯冷道,已跃身上树,短刀抵住那人咽喉。
黑衣蒙面,身形瘦小,手腕细得不像练家子。他挣扎了一下,却被陈无涯一脚踹中膝窝,跪倒在树枝上。
韩天霸带着铁柱押着阿松和石头赶来,围在树下。
“谁派你来的?”陈无涯扯下面巾,露出一张年轻苍白的脸,嘴角抽搐,眼中满是惊惧。
那人不开口。
陈无涯也不急,从他怀里搜出一块铜牌,正面空白,背面刻着半个残符,与之前毒针尾部的螺旋纹路隐隐对应。
他收起铜牌,又取出一枚未发射的毒针,在那人眼前晃了晃:“这毒,用活人试出来的吧?你们小组,每人中过几次?”
那人瞳孔一缩。
陈无涯笑了:“果然是拿自己人练的。难怪手法这么熟。”
韩天霸沉声问:“怎么办?审吗?”
“不用。”陈无涯把针收回袖中,“他不会说。这种人,要么死忠,要么怕死。”
他跳下树,走到俘虏面前,将短刀轻轻搭在他肩上:“但我知道你们缺什么。”
那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不可能知道。”
“你们缺时间。”陈无涯说,“三组机关,只打了两轮就暴露,说明后续没人接应。你们是断后的小队,任务是拖住我们,等前面的人完成交接。”
他顿了顿:“对吧?”
那人嘴角抽动,没否认。
韩天霸眼神一凛:“前面还有埋伏?”
陈无涯没答,只低头看着自己右臂。那道划痕边缘已泛起淡淡青灰,麻痹感顺着筋络往上爬。他悄悄运转错劲,将毒素逼至指尖,一滴黑血从食指渗出,滴落在俘虏脚边的枯叶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小洞。
他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
“把人绑在树上。”他说,“别杀,也别松绑。”
铁柱照做,用绳索将俘虏牢牢捆住,背贴树干。
石头靠在一旁喘气,肩伤处包扎的布条又被渗出的黑血染深了一圈。阿松靠着铁柱,额头冒汗,牙齿打颤。
陈无涯环视四周,目光落在那具损坏的机关匣上。他走过去,掰开外壳,取出里面一块残破的齿轮,边缘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像是一只眼睛,闭着。
他捏着齿轮,站在原地。
林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抬起右手,看了看袖口内侧沾上的那抹黑渍。
然后缓缓将手伸进怀里,摸到了地图的边角。
纸还是干的。
但他知道,下一波攻击,不会再给喘息的机会。
风又起了,吹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的手指,慢慢滑向靴筒里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