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在头顶炸开,陈无涯只觉耳膜一震,原本劈下的黑焰双拳竟被硬生生逼停。呼延赤奴身形一顿,双臂横挡,拳风扫落数支利箭,火星四溅。烟尘腾起,遮住两人之间视线。
他没等对方落地,立刻抽身向后蹭去,盾牌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断矛斜插泥中,借力撑起半边身子。肩头伤口早已崩裂,血顺着胳膊流到指尖,滴落在盾沿,又滑下砸进泥土。
烟雾稍散,呼延赤奴仍立在原地,拳上黑焰未熄,目光却已不在他身上。那双泛着凶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城头鼓台。
陈无涯心头猛地一沉。
他顺着对方视线望去——青袍老者立于高台,手中令旗尚未放下,正欲再挥。正是楚雄。
“不对!”他张口想喊,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终于挤出一声嘶吼:“小心——!”
声音微弱,却被风卷着送了出去。
几乎同时,呼延赤奴弯腰拾起一柄断裂长弓,从地上抽出一支焦黑箭矢,搭弦拉满。那箭尖缠绕着黑焰,像是从地狱深处挖出的刑具。
陈无涯瞳孔骤缩,拼尽全力将手中断矛掷出。矛身旋转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取呼延赤奴侧颈。
对方头也不回,左手一抬,拳风扫过,断矛当场折成两截,坠入尘埃。
弓弦响了。
那一箭离弦而出,快得看不见轨迹,只有一道黑线撕裂战场,直扑城头。
鼓台上,楚雄似有所觉,猛然侧身。可那箭太快,太快了。它擦过他的右臂铠甲,顺势穿透左肩护肩,钉入肩胛骨深处。鲜血喷出三尺远,染红了半幅青袍。
令旗脱手,打着旋儿落下。
老将军踉跄后退,被身后亲兵一把扶住。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下令,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吐出一口血沫。
城头瞬间陷入混乱。弓手停射,士卒惊呼四顾。有人想去抢令旗,有人奔向老将军,更多人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呼延赤奴仰头大笑,双拳猛击胸口,黑焰冲天而起。他脚下地面轰然塌陷,碎石浮空炸开,整个人如魔神般跃起,直扑城门方向。
“老将军中箭!”陈无涯怒吼,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抬他下去!别停射——继续放箭!”
他一边喊,一边拖着盾牌往城门爬。每挪一步,肩头就像被铁钳夹住,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一名副将终于反应过来,抢过令旗,嘶声大喝:“列阵!齐射!封锁敌将十步内!”
几息之后,箭雨再度倾泻。
数十支利箭覆盖呼延赤奴前方区域,逼得他不得不收势格挡。拳风扫落箭矢,叮当乱响,可推进之势终究被遏制。
两名亲兵冲出城门,冒着箭雨将楚雄架起,往城内撤去。一人背上中了一箭,仍死死抱住老将军不放。
陈无涯眼睁睁看着那道青袍身影消失在城门阴影里,心口像被人狠狠攥住。他知道,这一箭不只是伤了一个老将,而是斩断了整条防线的脊梁。
城头指挥权易手,军令迟滞,士气动摇。若不尽快稳住局面,这道好不容易守住的缺口,马上就会被异族大军吞没。
他喘着粗气,靠在一辆烧焦的辎重车旁,盾牌横在胸前。断矛还握在手里,刃口卷了,柄也裂了缝。他低头看了眼,发现掌心全是血,连木纹都染成了暗红。
远处,呼延赤奴退回己方阵中,站在狼头大旗下,冷冷望来。他右臂的黑焰仍未消散,可动作已不如先前迅猛。显然,那一记秘术强弓也耗去了不少力气。
但楚雄倒下了。
这才是真正的胜负手。
陈无涯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错劲还在体内残存一丝,可系统毫无反应,经脉如同枯井。他知道现在别说施展招式,就连站起来都难。
可他不能倒。
他抬起左手,抹去脸上混着灰尘的血污,然后举起断矛,指向城头。
“传令!”他声音不大,却用尽力气穿透战场喧嚣,“以副将代令,弓手轮射不停!骑兵残部集结城门口,准备接应西面突围部队!”
话音未落,一名守军奔至车旁,单膝跪地:“陈少侠,副将问您……是否要退回城内?”
“退?”他冷笑一声,把断矛插进土里,撑着盾牌缓缓起身,“我站在这里,就是一道墙。告诉他们,只要我还站着,就不准关城门。”
那人愣了愣,重重点头,转身狂奔而去。
片刻后,城头箭雨节奏恢复,一波接一波射向敌阵前沿。异族前锋被迫压低阵型,不敢轻易突进。
西面方向,隐约传来厮杀声。白芷那边还在打。
陈无涯靠着车架,抬头望着城墙。那里曾有一个人站着,举旗如松,镇守千军。而现在,只剩一面垂落的令旗,挂在女墙边,随风轻轻晃动。
他伸手摸了摸怀中那块铜片,老吴头塞给他的护身符。冰凉,却有些硌手。他没掏出来,只是攥紧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远处,呼延赤奴并未再攻。他站在阵前,与几名将领低声交谈,似在重新部署。黑焰渐渐收敛,可那股压迫感仍在。
陈无涯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颤抖不止。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撑得太久。
可他还得撑下去。
城内,脚步声急促响起。几名医者模样的人抬着担架匆匆穿过甬道,担架上的人青袍染血,左肩包扎处已渗出鲜红。周围士兵肃立让路,无人言语。
陈无涯远远望着,直到那队人消失在营帐深处。
他慢慢转回头,目光扫过战场。尸首交叠,战马横卧,断旗斜插泥中。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焦糊的味道。
他伸手握住断矛,试图再次站起来。
这一次,腿没软。
他拄着矛,一步步走向城门中央,站在那道尚未关闭的缝隙前。身后是重伤的老将,是混乱的军心;面前是十万敌军,是未熄的战火。
他抬起右手,对着城头打出一个手势——三指并拢,向下轻压。
那是楚雄教他的暗号:稳住阵脚,等待时机。
城头有人看见,迅速传令下去。
箭雨节奏不变,守军重新列阵。
陈无涯站在那里,瘦削的身影投在血土之上。风吹起他残破的衣角,露出腰间那条褪色的蓝布带。
他没说话,只是把断矛插在身前,双手扶住盾牌边缘,盯着敌阵最深处。
下一波进攻,随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