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寂,唯有户部尚书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他被严嵩拽在身前,脖颈贴着那柄短刃,皮肤上已渗出细密血珠。陈无涯站在三步之外,掌心还残留着方才激发“错劲”时的灼热感,但此刻他不敢轻动。
白芷已悄然退至柱侧,指尖搭在剑柄,目光紧锁那抹寒光。她没说话,只微微偏头,用眼角余光扫了陈无涯一眼——那是他们并肩作战多年才养成的默契:等他出招。
皇帝坐在龙椅上,面色沉静,手指搭在扶手边缘,未下令强攻,也未应允放人。
“你押不住这局了。”陈无涯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大殿,“刚才那些账册、信件、地道图,不是我一个人送进去的。你府里的奴才、账房、守夜人,哪一个不是活口证人?你杀得完吗?”
严嵩冷笑,手臂收紧,尚书闷哼一声,脸色发白。
“少拿这些话拖延时间。”他咬牙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机会扑上来,是不是?可你忘了,我现在不怕死。”
他说着,竟将刀锋又压进半分。一滴血顺着喉结滑下,在紫袍领口洇开暗痕。
陈无涯不动声色,脚底却已悄悄挪移半寸,踩住那块松动的地砖边缘。系统在他脑海中闪过一行提示:“气流扰动路径可成,需借力于三尺内硬物反弹。”他没回应,只在心里默数节奏。
“你说你不怕死。”他继续道,“可你真敢死在这儿?你死了,异族那边谁当内应?‘黑云压城’的号令谁来启动?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能指望别人信你活着留下的遗言?”
这话戳中了什么。严嵩瞳孔微缩,握刀的手略顿。
就是现在!
陈无涯猛然跺地,整块地砖应声翘起,尘灰腾空而起。他旋身横扫,一记“乱风腿”带起满地碎屑,直扑严嵩面门。
白芷几乎同时出手。软剑如游蛇疾出,精准挑向短刃根部。只听“铛”一声轻响,兵器脱手飞出,撞在金砖上弹跳两下,滚入人群。
百官惊呼后退。
禁军立刻逼近,弓弩手举弓上弦,箭尖齐指。
可还没等众人松口气,严嵩猛地将尚书狠狠推向陈无涯,自己暴退三步,反手从袖中抽出另一把匕首,寒光一闪,已抵在自己颈侧。
“谁再上前一步,”他嘶吼,“我就当场割断喉咙!”
全场骤然凝滞。
陈无涯接住踉跄的大臣,顺势扶他在地上坐下。尚书捂着脖子,颤抖不止,却未伤及动脉。
“你疯了?”陈无涯盯着严嵩,“你以为拿自己当人质就能走?这里四面皆是禁军,外面还有赵天鹰带着江湖盟的人守着宫门,你能逃到哪儿去?”
“我不用逃。”严嵩狞笑,“只要你们不敢动,我就还有路。让开!放我出宫,否则我立刻自尽,血溅五步之内!”
他说着,匕首又往皮肉里压了半分,脖颈处已见血痕。
皇帝仍未出声,只是缓缓抬手,示意禁军暂且停步。
白芷低声道:“他不怕死,但也不会真死。他要的是活命的机会。”
“那就给他一个假机会。”陈无涯低声回,“让他以为我们让步。”
他抬头,朝严嵩缓缓举起双手:“好,我们让你走。但你得先放开大臣,让他由内侍带走。然后你慢慢往后退,我们会让出一条道。”
严嵩眯眼打量他:“你当我是三岁孩童?等他一走,你们立刻就会扑上来!”
“那你想要怎样?”
“你过来。”严嵩指向陈无涯,“站到我身边来,让我抓着你做人质,我们一起走出去。若你敢耍花样,我先杀了你,再自杀!”
大殿一片哗然。
白芷立刻踏前一步:“不行!”
陈无涯却抬手拦住她。他看着严嵩,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你要我当人质?行啊。不过我提醒你——我这人有个毛病,越是被人挟持,越容易犯‘错劲’。”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缓步向前,“你抓得住我,可未必压得住我的真气。”
每走一步,他体内“错练通神”便运转一分。奇经八脉中的真气开始逆冲,沿着非常规路径扭曲流动。皮肤泛红,指节微颤,像是随时会失控爆发。
严嵩眼神闪烁,握匕首的手不自觉收紧。
当陈无涯走到他面前时,两人相距不足一尺。严嵩迅速伸手,一把扣住他肩膀,将匕首架上他脖颈。
“别耍花招!”他低喝,“一步步往后退,所有人让开!”
禁军缓缓散开通道,弓弩仍对准二人。白芷紧随其后,手中软剑未收,目光如钉。
他们一步步向殿门退去。
就在跨过门槛的刹那,陈无涯忽然低语:“你知道为什么最危险的不是刀,而是执刀的人心虚吗?”
严嵩一怔。
陈无涯猛地吸气,体内“错劲”轰然炸开。一股紊乱真气自肩井穴逆冲而出,震得严嵩手掌发麻,力道一松。
白芷瞬间扑上,剑尖直刺手腕。
可严嵩早有防备,竟不退反进,借着陈无涯的身体遮挡,猛地将匕首转向,狠狠扎向他的肋部!
陈无涯侧身闪避,但仍被划开一道口子,粗布衣料瞬间染红。他闷哼一声,却借势反手扣住严嵩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的一声脆响,关节错位。
严嵩痛叫,匕首落地。
禁军蜂拥而上,眼看就要将其制服。
就在此时,严嵩突然仰头狂笑:“你们以为……这就完了?!”
他一边笑,一边从口中吐出一枚蜡丸,猛力咬破。
一股腥甜气息弥漫开来。
陈无涯心头一紧,急忙屏息后退。白芷也立刻掩鼻跃开。
“那是毒雾!”她急喊。
可已经晚了。
蜡丸爆裂的瞬间,一股淡灰色烟尘喷洒而出,笼罩住三人所在区域。禁军不敢贸然冲入,纷纷后撤。
烟雾中,严嵩靠着廊柱喘息,脸上不见痛苦,反而露出诡异笑容:“这毒……不会立刻发作。但它会让你四肢发软,半个时辰内,动弹不得。”
陈无涯感到一阵晕眩袭来,连忙调运真气压制。可“错劲”刚起,便觉经脉中有股阴寒之力悄然渗透,像是无数细针在体内游走。
“你早就准备好了?”他咬牙。
“当然。”严嵩抹去嘴角血迹,“我既然敢站在这里被你们围攻,就不会没留后路。这毒……专克你们这些靠真气撑场面的江湖人。”
他挣扎着起身,踉跄几步,朝宫门外走去。
“禁军听着!”皇帝终于开口,“封锁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放行!”
脚步声四起,铁甲碰撞声由远及近。
严嵩回头,望向陈无涯,眼中满是癫狂:“你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可你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抬起手,指着陈无涯:“你护不住天机卷,你也救不了这些人。等到那一天,你会跪着求我开口。”
说罢,他转身跌入长廊深处。
陈无涯想追,双腿却突然一软,单膝跪地。他撑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冷汗直流。
白芷扶住他肩膀,声音发紧:“毒发了?”
“还不至于。”他喘了口气,“但再这样下去,撑不过一刻钟。”
远处传来呼喝声,禁军正在搜捕严嵩。
可就在这混乱之中,一名内侍模样的人匆匆从侧殿走出,手里捧着一只药盒,低着头快步向他们走来。
“这位大人,这是解毒丹,请速服下!”那人声音轻柔,带着几分焦急。
陈无涯抬眼望去,只见对方低垂着脸,帽檐遮住大半面容,唯有一缕乌发从耳畔滑落,垂在肩头。
他本能地觉得不对。
白芷正要接过药盒,陈无涯突然伸手拦住。
“别碰。”他盯着那人的靴尖——并非内侍所穿的黑履,而是绣鞋,鞋头缀着一朵小小的红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