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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军仓惶撤离的狼藉犹在,破碎的军械、散落的杂物随处可见。

黑山军首领张重,就在这片破败的景象中,得意洋洋地踏上了郡守府前那布满裂纹的石阶。

他叉着腰,站在尚算完整的城楼一角,眺望着城外。

视野所及,是被战火反复蹂躏过的荒芜田野,焦黑的麦茬间夹杂着来不及掩埋的尸骸,几只食腐的乌鸦聒噪地盘旋。

更远处,地平线上,几个小黑点如同幽灵般时隐时现——那是公孙瓒派出的游骑斥候,冰冷地监视着这座刚刚易主的城池。

“嘿嘿,”

张重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粗糙的手指敲击着冰冷的箭垛,

“吕布那三姓家奴,倒还算识相!

知道这烫手的山芋捧不住,干脆甩给咱们黑山军!

这甘陵城,以后就是咱某张重的地盘了!”

他声音粗犷,带着一股山贼特有的蛮横与贪婪。

他身后几个同样粗豪的黑山头目也跟着哄笑起来,七嘴八舌:

“大头领说得对!吕布算个鸟!”

“就是!

咱黑山军兄弟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城墙糊结实喽!”

“占了这城,粮仓、娘们儿,还不都是咱们的!”

张重听着手下人的奉承,心中那股因轻易占据一郡之地的得意劲儿更足了。

但看着城外游弋的幽州斥候,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也悄然爬上心头。

他猛地一挥手,压下喧闹:

“都给某听着!

得意归得意,活儿不能落下!

赶紧的!”

他指着城下:

“让兄弟们别他娘的闲着了!

抓紧给老子修城墙!

把那些破洞都给老子堵上!还有,”

他眼中闪过贪婪的光,

“派几队机灵点的兄弟,去附近那些还没跑光的村子转转!

告诉那些村民,黑山军的爷爷来了,识相的就乖乖把粮食、布匹、还有值钱的家当都交上来‘劳军’!

敢藏着掖着,老子烧了他的窝棚,扒了他的皮!”

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

“如今全郡都是我的地盘,占了我的地,就得给我交粮纳贡!

等城墙修好了,粮草备足了,看他公孙瓒还敢不敢来!”

然而,张重大大低估了那位“白马将军”的怒火与骄傲,也高估了自己这群乌合之众的实力和这座破城的防御能力。

日前,甘陵城外那场不期而遇的遭遇战。

公孙瓒亲率大军,在即将彻底占领城池的情况下,却意被想浑水摸鱼、抢夺地盘的张燕手下突袭。

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引起了小规模骚乱,让防御出现了漏洞。

吕布军与黑山军虽彼此有所提防,但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毕竟算是联盟,

看到机会来临,吕布立即凭借其悍勇和手下悍将的辅助,硬生生将公孙瓒逼退。

公孙瓒虽未损兵折将,却实实在在颜面扫地——他竟被自己视为草芥的黑山贼和反复无常的吕布联手挡了回来!

回到大营的公孙瓒,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的寒意让帅帐内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他脱下沾满尘土的银盔,重重掼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帐中诸将噤若寒蝉。

“黑山贼……”

公孙瓒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毒,

“一群钻山沟的鼠辈,也敢趁火打劫,占我城池,阻我兵锋?

真当我公孙瓒的刀……卷刃了吗?!”

属下关靖深知主公此刻的愤怒已至顶点,他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却带着紧迫:

“主公息怒。

然关靖以为,张重此贼占据甘陵,绝非疥癣之疾。

其地扼守南下要冲,彼等盘踞于此,犹如在我军南下之路钉入一枚毒刺。

其本身就是黄巾贼出身。

若不趁其立足未稳,根基浅薄之时,以雷霆之势连根拔除。

待其修缮城防,勾连地方,裹挟流民,必成心腹大患!

届时再想拔除,恐需付出十倍代价。”

公孙瓒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那光芒锐利得几乎要刺穿帐顶:

“说得好!

疥癣不除,终成大患!

传令!”

他声如裂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全军休整三日!

弓弩营,给吾把箭矢备足,箭头都给我磨利了!

辎重营,火油、猛火油,有多少给老子搬多少出来!

攻城器械,撞车、云梯,全部检修加固!

三日后——”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狠狠戳向甘陵方向,

“我要亲率大军,踏平甘陵!

我要用张重的狗头,祭奠我幽州军的旗杆!”

一股森然的杀意,随着公孙瓒的话语,弥漫整个帅帐,

令所有将领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齐声回应:

“诺。”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冀州平原的薄雾时,

甘陵城头打着哈欠、抱着抢来的酒坛子倚在女墙边放哨的黑山贼卒,

被眼前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酒坛子“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城外,目力所及的旷野,已彻底被一片移动的、令人窒息的黑色所覆盖!

旌旗如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遮天蔽日。刀枪剑戟反射着初升的冷光,汇聚成一片金属的死亡森林。

低沉而雄浑的战鼓声,如同大地的心跳,一声声擂在守城黑山军的心坎上,震得他们手脚冰凉。

最令人胆寒的,是阵列两翼那一片刺目的白!

三千白马义从,如同凝固的雪崩,静静地伫立着。

白盔、白甲、白袍,人与马皆肃穆无声,只有偶尔喷出的鼻息化作团团白雾。

那冰冷的白色,比最深的黑夜更让人绝望。

他们是死亡的具现,是公孙瓒复仇意志的延伸。

张重连滚带爬地冲上城头,扒着箭垛向下望去,只一眼,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命令都发不出来:

“快……快……快……”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原以为公孙瓒会先去啃吕布那块硬骨头,

或者去捏袁绍那个软柿子,万万没想到,这位杀神竟如此决绝,

调转矛头第一个就砸向了他这只刚跳出山沟的“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