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自那仍残留着能量余波与血腥气的半空中缓缓落下,双脚触及被魔血浸染得暗红的地面时,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晃动了一下。连续催动赤霄军、五行剑阵、天雷眼,尤其是最后那凝聚了精气神的太初焚天箭罡,几乎榨干了他返虚八重境的海量灵力,此刻经脉深处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脏腑间气血翻涌不息,一股腥甜之意不断冲击着喉头。
他强自压下身体的不适,运转《混沌道经》稳住气息,步履虽略显沉重,却依旧坚定地走到了被众人簇拥着的药婆婆面前。
他拱手,声音因消耗过大而略带一丝沙哑,但依旧清晰沉稳:“晚辈楚云,见过药婆婆。”
药婆婆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清澈睿智的眼眸,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脸色微白、青袍染尘,却难掩其卓绝气度的人族青年。
她能从楚云周身那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涟漪中,感受到一股渊深似海、又带着破灭与新生意境的奇特灵力波动,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深深的惊叹。
“老身代表百草谷上下,拜谢楚小友力挽狂澜,救我等于覆灭之际的滔天恩情!” 她微微欠身,语气诚挚而凝重,“若非小友如天神般及时降临,以雷霆手段诛杀魔将,我百草谷这千年药香,今日恐已化为焦土,万千生灵尽遭涂炭!”
她眼光毒辣,如何看不出,楚云虽明面修为是返虚八重,但其真实的战力,尤其是那克制魔气的诡异灵力与层出不穷的强大手段,恐怕已足以媲美甚至超越寻常的问道境二三重强者!
“婆婆言重了。”楚云微微侧身,避开了药婆婆的大礼,声音沉静,“灵族与人族毗邻而居,守望相助数百载,共抗魔族暴虐,本是分内之事,义不容辞。” 他话锋随即一转,眉宇间染上一抹难以化开的忧色,“实不相瞒,晚辈此番冒昧前来,实有一事相求。我有一位性命相交的伙伴,不幸身中鬼族极为阴毒的‘锁魂箍’,神魂遭受重创,至今昏迷不醒,命悬一线。久闻婆婆医术通神,尤擅神魂调理之法,不知可否……”
话语未尽,楚云猛地感觉胸口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袭来,喉咙发甜,控制不住地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他下意识地抬手掩唇,却见指缝间已渗出缕缕殷红的鲜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气息也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之前连番恶战积累的暗伤,加上最后强行越阶催动杀招带来的严重反噬,如同被压制的火山,在此刻放松的间隙骤然爆发!
“小友!” 药婆婆脸色骤变,惊呼一声,连忙上前一步,伸出枯瘦却稳健的手掌扶住楚云摇摇欲坠的身形。她那布满皱纹的手指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搭上楚云的腕脉,一丝精纯温和、充满生机的木灵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其经脉之中。
片刻之后,她眉头紧紧锁起,面色凝重如水:“灵力近乎枯竭,多处经脉有细微撕裂之象,脏腑受震荡不轻,更麻烦的是,有几缕极其阴寒刁钻的魔气,已然侵入经脉深处,如附骨之疽,阻碍灵力恢复……伤势拖延不得,必须立刻闭关疗伤!木青,快!扶楚小友去老身的‘百草药庐’!”
一直守在旁边的木青和几名心细手巧的木灵族少女闻言,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楚云,脚步匆匆地朝着谷内那处被浓郁药香笼罩的静谧药庐走去。
在药庐那间弥漫着淡淡草木清香、陈设古朴却一尘不染的静室之中,楚云盘膝坐于由宁神草编织的蒲团之上。
药婆婆亲自调配了数种安抚经脉、驱散异气的灵药,又以独门手法为他疏导淤积的气血。
楚云自己也毫不犹豫地服下了珍藏的、以百种珍稀灵药精心酿制、对疗伤固本有奇效的“百草酿”,随即又大量饮下青木灵戒中那蕴含着无尽造化的万物母气泉水精华。
混沌道体那堪称变态的自愈能力,在如此内外兼施的辅助下,被彻底激发。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干裂大地,他受损的经脉与脏腑,在那磅礴生机与混沌之气的滋养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修复、愈合、甚至变得更加坚韧。
不过短短一日夜的功夫,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神光已然恢复湛然,周身气息平稳悠长,不仅伤势恢复了七七八八,连带着因为之前极限压榨而略显虚浮的灵力,也变得更加凝练精纯,仿佛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淬炼,因祸得福,修为根基反而更加扎实了一分。
伤势稍一稳定,楚云心中记挂小白,便一刻也等不得,立刻恳请药婆婆查看白璞的情况。
在药庐更深处的、布有聚灵与安神阵法的密室中,楚云小心翼翼地将依旧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白璞,从青木灵戒中移送出来,轻轻安置在铺着柔软月光绒的玉榻之上。
当药婆婆的目光落在小白额头上那个闪烁着不祥幽光、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不断抽取其本源魂力的锁魂箍时,她那慈和的面容瞬间笼罩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与凝重。
“好生恶毒诡异的禁制!”药婆婆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悬在锁魂箍上方寸许,仔细感应着其中流转的阴冷邪恶能量,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此物非同小可!它不仅仅是禁锢神魂,更像是一个扎根于魂体的毒瘤,无时无刻不在汲取宿主的生命本源与魂力精华,反哺给远方的施术者……霸道阴损至极!若非……若非有某种至阳至纯、蕴含无上生机的力量始终护住他的心脉核心,吊住最后一丝本源不散,恐怕这孩子……早已魂飞魄散多时了!” 她仔细探查了半晌,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脸上满是愧疚之色,“老身……惭愧啊。此箍与鬼族某种极其高深的血脉秘法紧密相连,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老身之能,最多只能调配‘安魂清心散’,暂时稳固他濒临溃散的神魂,延缓这锁魂箍的侵蚀速度,但若要彻底根除,剥离此箍而不伤其根本……”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楚云,“非得以翡翠城生命神殿中,那口蕴含了天地间最纯粹生命本源的‘生命之泉’泉水,以其至纯至净的生机之力反复冲刷涤荡,再配合灵族传承中专门针对此类魂咒的古老解咒秘法,方有一线希望!”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药婆婆口中得到确认,楚云的心还是猛地向下一沉,仿佛坠入了冰窟。果然,最终还是绕不开生命之泉。
“婆婆,”楚云压下心中的焦灼,声音低沉而严肃,“如今翡翠城形势究竟如何?那生命之泉……”
药婆婆闻言,脸上的忧色更浓,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她长长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翡翠城……目前还在树皇大人和各族联军手中,依靠着生命古树扎根万古形成的强大结界,暂时抵挡住了魔族主力大军的兵锋。但是……” 她话锋一转,充满了无力感,“魔族此番由血狱、暗影两位魔尊亲自统领,麾下魔军如潮似海,强者如云。他们围而不攻,不断以魔气侵蚀结界,消耗我族力量。久守之下,结界能量总有耗尽之时,届时……唉!至于生命之泉,位于神殿最核心的禁地,由树皇大人亲自坐镇守护。如今正值生死存亡之秋,戒备森严至极,外人……尤其是人族修士,想要接近,简直是难如登天。”
她说着,目光再次落在楚云身上,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肉身,看到了他体内那与众不同的混沌灵力与潜藏的巨大潜力,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上了几分恳求:“楚小友,你修为高深,战力卓绝,更身怀克制魔气的奇异力量。如今,不仅是我灵族面临灭顶之灾,整个葬天界都笼罩在魔族的阴影之下。老身……厚颜恳请小友,能仗义出手,前往翡翠城,助我族一臂之力,共抗魔劫!届时,老身愿以百草谷历代先贤的名义,亲自向树皇大人陈情,详述小友之功与救人之急,竭尽全力,为小友争取那使用生命之泉的一线机会!”
楚云的目光掠过玉榻上气息奄奄的小白,那紧闭的双眸与微弱的呼吸如同针扎般刺痛他的心。脑海中又闪过鬼族皇城的阴森、大祭司与夜幽的诡异、魔族大军的肆虐,以及远在南方,可能同样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族疆域……
于公,魔族与鬼族勾结,野心滔天,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于私,救治小白,非生命之泉不可!无论是为了挚友,还是为了心中的道义与对这片天地安宁的责任,翡翠城,他都非去不可!
一股决然之意在他胸中升腾而起,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再无半分犹豫。
“婆婆放心,”楚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一往无前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静室之中,“铲除魔孽,护卫苍生,楚云……义不容辞!”
药婆婆见他答应得如此干脆,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激动。她看出楚云似乎也精通丹道,当即便命人取来了百草谷珍藏的大量灵族特有的天材地宝——有散发着月华的“月影草”,有蕴含着精纯乙木之气的“青木心”,有能净化邪祟的“圣光花”花瓣等等,种类繁多,皆是外界难寻的珍品。
楚云也未推辞,他深知此行凶险,多一份准备便多一分生机。作为回礼,他也从青木灵戒中,取出了一些自己收集的、或是得自轮回禁地、需要特殊环境才能培育的稀有灵植种子,与药婆婆交换。
得到这些珍贵的灵药与种子后,楚云立刻将心神沉入青木灵戒。他指挥着赤霄军傀儡,在赤霄宫周围开辟出新的灵圃,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灵族宝药移植进去,并以稀释过的万物母气泉水进行浇灌。
令人惊喜的是,那些原本极其挑剔生长环境的稀有种子,在接触到蕴含造化本源的稀释后万物母气泉水后,竟也纷纷有了萌发的迹象,破开坚硬的种皮,探出稚嫩的芽尖,为这片初生的洞天福地再添几分生机。
在百草谷又安心休整了两日。这两日间,楚云不仅伤势尽复,状态调整至巅峰,返虚八重的修为在连番大战与灵药滋养下彻底稳固下来,甚至隐隐有所精进。
他对于新近掌握的《九界星河功》叠加技巧、《太初焚天箭罡》的凝聚与掌控,也在不断的回味与推演中,变得愈加纯熟于心,如臂指使。
他并未将自己隔绝起来。一方面,他主动协助药婆婆,救治那些在守谷战中受伤、尤其是被魔气侵体的灵族修士。他那独特的混沌灵力,对于驱除顽固魔气有着近乎克星般的效果,往往只需一缕,便能将盘踞在伤者体内的魔气净化大半,效果奇佳,引得谷内众人对他又是感激又是敬畏。
另一方面,他也利用这段时间,通过与药婆婆的深入交谈,以及木青和其他灵族战士的讲述,更加全面、深刻地了解了当前灵族内部的具体情况、魔族大军的动向与特点,乃至整个葬天界风起云涌、危如累卵的宏大格局。所有的信息,都汇聚成一股沉甸甸的压力与责任,压在他的肩头,也坚定了他前往翡翠城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