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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握紧了他冰凉的手,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郡主她……早已不是需要护在羽翼下的雏鸟了。”

安若欢沉默良久,缓缓点头。

是啊,雏鸟已长出了锋利的爪牙,注定要搏击风雨。

而他也还有太多事要做。陆其琛的“惊蛰”计划已然启动,漕运之上,暗流汹涌,那些被触动了利益的蛀虫们绝不会坐以待毙。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他与陆其琛之间,这场以国运为注、早已不死不休的棋局,也因安湄的重返,进入了更加凶险莫测的下一局。

宫墙之下,冰雪悄然消融,露出底下深色的、孕育着新一轮生机与厮杀的土地。

晟国皇城,似乎比安湄离开时更添了几分肃杀和压抑。她的归来,并未如寻常省亲般带来任何暖意,反而像一块冰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层层暗涌。

车队抵达那日,仪仗煊赫,礼数周全。陆其琛甚至亲自在宫门外相迎,玄色龙纹朝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唯有在目光触及安湄车驾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波动,旋即被更深的冰寒覆盖。

安湄身着王妃正装,妆容精致,仪态万方地走下马车。她对着陆其琛盈盈一拜,声音清越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切:“臣妾听闻太后凤体违和,心急如焚,日夜兼程赶回。未能早日侍奉榻前,实乃臣妾之过,请王爷责罚。”

一番话,滴水不漏,将“孝心”二字高高举起,堵住了所有可能的诘难。

陆其琛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却再无波澜的眼睛,看着她完美无瑕却冰冷如面具的容颜,胸腔里那股暴戾的怒火几乎要压制不住。他勉强维持着平静,虚扶一把:“王妃孝心可嘉,一路辛苦。太后甚是惦念你,且随本王入宫吧。”

两人并肩而行,一个俊美无俦,一个明艳照人,在外人看来宛若一对璧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宽大袖袍之下,是怎样冰冷的疏离和紧绷的敌意。

太后宫中,药香浓郁。年迈的太后确实偶感风寒,但远未到病危的程度。见到安湄,老人家倒是真心欢喜,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

安湄垂眸恭顺地应着,亲自试药、喂药,动作轻柔,神情恳切,将一个担忧太后,尽心侍奉的王妃扮演得无可指摘。陆其琛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表演,指尖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收紧。

她能骗过太后,骗过宫人,却骗不过他。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他当初那个“太后病重”的借口,嘲讽着他所有的算计。

在宫中侍疾了三日,安湄的表现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甚至赢得了不少宫人和老派臣子的称赞,认为王妃虽出身异国,却恪守孝道,堪为典范。

第四日,陆其琛终于忍不住了。

晚膳后,他以商议太后病情为由,将安湄“请”到了自己的书房。

房门一关,隔绝了外界所有视线。书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暖两人之间的冰封。

陆其琛屏退左右,一步步逼近安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冰冷,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裂痕:“……戏演够了吗?安郡主。”

安湄微微抬眼,神色依旧平静:“王爷何出此言?侍奉太后,乃臣妾本分,何来演戏之说?”

“本分?”陆其琛嗤笑一声,猛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瞬间蹙眉,但他并未在她眼中看到预期中的恐惧或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这漠然更激怒了他,“你的本分就是回渊国,将本王的情报窃取给你那位好兄长?你的本分就是在这里,用这副虚伪的面孔迷惑世人,好继续做他的眼睛和耳朵?!”

他的声音压抑着暴怒,带着浓浓的羞辱意味。

安湄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甚至唇角还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满是讥诮:“王爷慎言。窃取情报?臣妾听不懂。臣妾只知道,王爷当初以太后病重为由召臣妾回来尽孝,臣妾回来了,亦在尽心侍奉。莫非……王爷当初所言,并非实情?只是以此为借口,骗臣妾回来?”

她轻飘飘一句话,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直指他当初国书中的不实之言。

陆其琛被噎得一滞,眼中怒火更盛,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安湄!你少在这里跟本王逞口舌之利!你以为你回来了,还能像以前一样?你以为有渊国给你撑腰,本王就不敢动你?!”

“王爷自然敢。”安湄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冷了下去,“王爷连臣妾兄长的性命都敢算计,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她终于撕开了那层伪装的平静,话语如同冰锥,直刺陆其琛的心底。

陆其琛瞳孔骤缩,仿佛被说中了最隐秘的痛处,猛地松开了手,像是厌恶什么脏东西一般。他背过身去,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发出一声冰冷的笑:“……所以,你回来,是来替他报仇的?”

“臣妾不敢。”安湄微微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被他弄皱的衣襟,语气恢复平淡,“臣妾只是回来尽孝,顺便……看看王爷究竟能将事情做到何种地步。”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紧绷的背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致命的尖锐:“也看看王爷……午夜梦回时,可曾有过片刻心安?”

陆其琛猛地转身,一掌狠狠拍在书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眼中血丝弥漫,像是要将眼前这个冷漠的女人生吞活剥。

“滚出去!”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安湄微微福身,行礼如仪:“臣妾告退。王爷……保重身体,切莫动怒伤身。”

她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书房,甚至细心地将门为他带好。

门关上的瞬间,陆其琛猛地将书案上的所有东西扫落在地!碎裂声在寂静的书房内刺耳地回荡。

他喘着粗气,如同困兽,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无法言说的、被彻底刺伤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