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那会儿,小骨耳朵突然一抖,尾巴绷得笔直。
我以为又来了什么玩意儿,手已经按在断剑,结果他从雪堆里扒拉出一只乌鸦——黑不溜秋的,翅膀都冻硬了,跟根冰棍似的,要不是胸口还有点热气,我都以为是哪家小孩扔的玩具。
“这是……传信的?”我蹲下,戳了戳那鸟脑袋。
小骨点头,小心翼翼把鸟翻过来,从它翅膀骨头缝里抠出一卷烧焦边的纸条。这手法熟练得很,估计是他哥阿骨打临走前塞给他的保命技能之一。
我接过纸条,指尖一搓,上面没毒,也没咒文波动,就是普通的加密卷轴,等级低得可怜,连楚家马房管事写情书都比这讲究。
“谁来的?”我问。
小骨摇头:“不知道,但它飞的方向是北境废镇,那边现在除了疯子和死人,没人敢住。”
我嗤了一声,展开纸条。
字迹很工整,一笔一划,像是怕写错被老师罚抄。内容更离谱:
> “楚昭:
> 我在旧疗养院旧址建了一处居所,收容那些因痛苦而迷失的人。
> 不再追求极致痛感,而是帮助他们走出执念。
> 以前是我错了。
> 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救赎,是让别人不再疼。
> ——谢无赦”
我看完,愣了两秒,然后笑出声。
“这货脑子被门夹了?”
小骨探头看了一眼,挠挠耳朵:“这字……挺认真的。”
“认真个屁。”我把纸条揉成一团,“你见过杀人魔写悔过书还带标点符号的?他以前砍人的时候可没这么讲究。”
可笑完我又顿了下。
不对劲。
谢无赦以前写东西,喜欢用血墨,字迹歪斜,像狗爬,每封挑战书末尾都要画个扭曲笑脸。而这封信,平平整整,连句阴阳怪气都没有,反倒透着一股……老实巴交的劲儿。
我脑子里忽然“叮”一声。
系统弹幕冒出来:
【宿敌洗白成功!疯批值+50!】
我眉毛一挑。
还真不是诈降?
“他现在在哪儿?”我问小骨。
“北境第三区,原圣院隔离实验点,地图上标了个红叉,说‘痛感医院’。”
“名字起得跟殡仪馆似的。”我冷笑,“收治妖化人?他还真敢碰这群疯子。”
小骨低声说:“听说他把自己关在最里面那间屋,不吃不喝,每天给病人念安神咒。有人想杀他,他也不还手,就坐在那儿,让人砍。”
我沉默了几秒。
这不像谢无赦。
但正因为他不像,我才信了七八分。
那家伙以前打架,赢了都要多踹两脚,看人哭才爽。现在居然让人砍都不还手?要么是疯了,要么……是真的变了。
“你觉得他装的?”小骨问。
“装?”我嗤笑,“他要是装,早该写‘楚昭,你看着吧,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这种中二台词。这信写得跟居委会大妈调解家庭矛盾一样,谁装得出来?”
小骨想了想,点头:“也是,太正常了反而假。”
“不。”我晃了晃手指,“这次是真正常了。”
我抬手,把纸条折成个歪歪扭扭的纸飞机,指尖一点,黑焰窜起,火苗顺着纸边爬上去。
“以前觉得他是条疯狗,见人就咬,还得防着他背后捅刀。”我眯眼看着火焰吞噬字迹,“现在嘛……疯狗终于学会摇尾巴了。”
纸飞机烧到一半,打着旋儿落进雪地,化成灰,被风吹散。
小骨盯着那堆灰,忽然说:“昭哥,你不恨他了?”
我回头看他一眼。
“恨?”我笑了,“我从来就没把他当对手,只当他是个病得不轻的精神病人。现在他去看医生了,我还追着他打针?”
小骨咧嘴,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也懒得再琢磨这事,转身继续往前走。
可刚迈出两步,脚步就慢了下来。
不对。
太顺了。
阿骨打刚走,谢无赦就改过自新,连系统都给我加分——这节奏熟得跟排练过似的。
我停下,抬头看了看天。
云层压得很低,风又开始刮,雪粒砸在脸上,有点刺。
“小骨。”我忽然开口。
“在!”
“刚才那鸟,是谁派来的?”
他一愣:“不是谢无赦吗?”
“他现在搞疗养院,还能抽出空驯妖鸟送信?”我冷笑,“那地方连口热饭都难吃上,他哪来的资源养传信兽?”
小骨脸色变了:“你是说……有人借他的名义……”
“不一定是谁借谁。”我摸了摸断剑,“也可能是他真想改,但背后有人推。”
脑子里系统安静得很,一点提示都没有。
这种时候越安静,越说明水深。
我蹲下,抓了把雪,在掌心捏紧。
雪被压成冰团,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小骨,还记得你哥走之前说的话吗?”
“啥?”
“他说‘别死外边’。”
“嗯。”
“可他没说‘小心背后’,也没说‘提防熟人’。”我松开手,冰团掉在地上,“说明他觉得最大的危险,已经不在明面上了。”
小骨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本能地绷紧了身子,尾巴横在身前,像盾牌。
我站起身,拍了拍袖子上的雪:“走,不去北境中心了。”
“啊?那去哪?”
“绕道西线,走废弃矿道。”
“可那边……听说有塌方,好几年没人敢进。”
“正因为没人敢进,才安全。”我拍拍他肩膀,“现在外面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小骨没再问,默默跟上来。
我们沿着断崖边缘走,脚下是结冰的河床,踩上去咔嚓响。风从侧面灌来,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塌陷的矿口,黑乎乎的洞口像张着的嘴。
“进去。”我说。
小骨点头,抢先一步钻进去探路。
我站在洞口,最后回望了一眼来路。
风雪茫茫,什么都看不见。
可我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谢无赦不再是疯狗,但他留下的痕迹,还在影响棋局。
我摸了摸腰间的断剑。
剑身微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你也在警觉?”我低声说。
没有回应。
但我能感觉到,体内的规则之力比平时沉了一些,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压住了。
不是封印,也不是敌人靠近。
更像是一种……注视。
来自某个曾经疯狂、如今却试图平静的存在。
我冷笑一声,迈步踏入矿洞。
黑暗瞬间吞没身影。
洞口外,一片烧焦的纸灰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贴在岩壁上,残留的半个字迹隐约可见——
“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