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城头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街道上的血迹尚未干涸,赵高翔的军令已经传遍了各营。
府衙大堂里,地图摊开在长案上,赵高翔的手指顺着闽江支流沙溪一路向南划去。
“兆奎、应祥。”他看向刚刚经历血战的孙兆奎和张应祥,“你们率本部兵马,乘船顺沙溪南下。目标三明、永安。水陆并进,我要你们在十日内,把这两个地方拿下来。”
孙兆奎抱拳:“末将领命!顺昌、延平都拿下了,三明、永安不在话下!”
张应祥补充道:“沙溪水道我们熟悉,沿途还有吴易将军的旧部可以联络。”
赵高翔点点头,手指又移向陆路:“李过、高将军。”
李过和高一功上前一步。李过的眼睛亮得吓人,这一仗打得痛快,他还没过够瘾。
“你们走陆路,经龙溪、大田,向南推进。”赵高翔看着他们,“两路相互策应。若遇清军主力,不要硬拼,等我大军。若是小股溃兵,就地歼灭。”
“明白!”李过的声音洪亮,“侯爷放心,保管叫那些鞑子连滚带爬回泉州去!”
赵高翔微微颔首,继续部署:“王柱、沈自駉,你们的水师继续封锁闽江下游,防止博洛残部从水路逃窜。夏完淳,你带人清扫延平周边残敌,安抚百姓。朱万化,你负责军需补给,前线要什么就给什么,不得延误。”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众将肃然领命。
散会后,李过和高一功没有回营休息,而是直接去了军需处。当看到堆成小山的粮袋、崭新的刀枪弓弩、一捆捆箭矢时,李过忍不住咧嘴笑了。
“侯爷真是大气!”他拍着一袋粮食,“以前咱们在湖广,哪见过这么多补给?有时候饿着肚子都得打仗。”
高一功检查着新配发的复合弓,试了试弓弦,点点头:“确实精良。赵侯爷治军,有一套。”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马匹。朱万化特意拨给了他们三百匹缴获的清军战马,都是辽东良驹,比他们原来的马高大健壮得多。
“李将军、高将军,侯爷特意交代,这些马优先给你们。”朱万化虽然刚经历丧父之痛,但办事一丝不苟,“还有五十辆大车,装的是干粮、药材、火药。”
李过翻身跃上一匹黑马,那马打了个响鼻,四蹄刨地,显然是一匹好马。
“好马!好马!”他抚摸着马鬃,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有了这些,咱们能追到天涯海角!”
高一功也选了一匹黄骠马,翻身上去试了试,沉声道:“侯爷这是要我们放开手脚打。老李,这一仗,咱们得打出个样子来。”
“那还用说!”李过一挥马鞭,“传令下去,全军饱餐一顿,天亮出发!告诉弟兄们,跟着侯爷,吃香的喝辣的,杀鞑子立功!”
消息传开,忠贞营沸腾了。这些西北汉子习惯了颠沛流离、缺衣少食的日子,何曾见过这样充足的补给?当一袋袋粮食、一捆捆箭矢、一把把钢刀发到手中时,许多老兵眼眶都湿了。
“娘的,跟着赵侯爷,这才叫当兵!”
“以前闯王在的时候也没这么阔绰过!”
“废话少说,吃饱了杀鞑子去!”
士气高昂得几乎要冲破营寨。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过和高一功就带着八千忠贞营精锐出发了。其中两千骑兵,六千步兵,人人精神抖擞,装备精良。队伍后面是五十辆大车,满载补给。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选择了山间小路——这条路能更快地穿插到清军溃兵的前面。
行军途中,李过骑在马上,看着蜿蜒前进的队伍,忽然感慨道:“一功,你说咱们以前,什么时候这么痛快地追过鞑子?”
高一功想了想,摇头:“没有。在湖广,咱们是被左良玉追着打。到了夔东,又被清军围剿。总是东躲西藏,被人追着跑。”
“是啊。”李过握紧缰绳,“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有地盘,有补给,有侯爷坐镇。该咱们追着鞑子打了!”
他说这话时,眼中闪着光。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释放的畅快,一种从猎物变成猎手的兴奋。
队伍行进速度极快。这些西北汉子本就擅长山地行军,如今有了充足的干粮和明确的目标,更是如虎添翼。第一天就走了八十里,傍晚时分已经抵达龙溪外围。
斥候来报:“将军,前方发现清军溃兵,约三百人,正在往南逃窜。看旗号,是博洛的残部。”
李过眼睛一亮:“三百人?吃了它!”
“等等。”高一功拦住他,“问清楚,是先锋还是殿后?周围有没有其他部队?”
斥候道:“看情形是殿后部队,队形散乱,很多伤兵。周围十里内没有发现其他清军。”
高一功这才点头:“可以打。不过要快,不要恋战。”
“放心!”李过一夹马腹,“骑兵跟我来!步兵随后跟上!”
两千骑兵如同离弦之箭,从山林中冲出,直扑那支清军溃兵。
那三百清军正是博洛的殿后部队,由一名甲喇额真率领。他们本来奉命在龙溪设防,等待主力,但听说延平大败、博洛逃跑,军心大乱,正准备南逃。没想到明军来得这么快。
当看到漫山遍野的骑兵冲来时,清军彻底慌了。
“迎敌!迎敌!”甲喇额真勉强组织抵抗,但士兵们早已丧胆,很多人扔了武器就跑。
李过冲在最前,长矛如龙,一枪挑飞一名试图抵抗的清兵。身后骑兵如潮水般涌上,瞬间将清军冲得七零八落。
战斗只持续了一炷香时间。三百清军,被斩杀两百余人,俘虏八十多人。忠贞营只伤亡不到二十人。
“痛快!”李过抹了把脸上的血,看着跪了一地的俘虏,“原来追着鞑子打是这种感觉!”
高一功检查着缴获,发现这批清军虽然溃败,但装备还不错,有三十多匹战马,还有一些火药。
“让俘虏带路。”高一功对李过说,“他们知道博洛主力往哪跑了。”
一名俘虏被带上来,是个汉军把总,早就吓得面如土色。
“说,博洛往哪跑了?”李过瞪着他。
“往……往大田方向……”把总结结巴巴,“博洛大将军说,去大田会合张应梦的部队,然后退往泉州……”
李过和高一功对视一眼。
“大田……”李过看向地图,“离这里一百二十里。咱们要是连夜赶路,明天中午就能到。”
“追!”高一功斩钉截铁,“不能让他们会合。张应梦手上有三千人,要是和博洛残部会合,就有四五千人,不好打了。”
“传令!”李过翻身上马,“全军急行军,目标大田!告诉弟兄们,追上博洛,活捉者赏千金,斩杀者赏五百!”
重赏之下,士气更旺。忠贞营将士草草吃了点干粮,连夜出发。
这一夜,八千人在山路上疾行。火把连成一条长龙,在闽西的群山中蜿蜒前进。没有人喊累,没有人掉队。这些曾经被追得东躲西藏的汉子,如今成了追猎者,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
与此同时,沙溪水道上,孙兆奎和张应祥的水陆军也在快速南下。
三十多艘大小船只顺流而下,船上满载士兵。岸上,三千步兵沿河岸急行军。水陆并进,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
“照这个速度,五天就能到三明。”张应祥站在船头,看着两岸飞速后退的山峦,“三明守军不会超过一千,咱们突然杀到,必能一举而下。”
孙兆奎点头:“拿下三明,永安就是囊中之物。到时候,整个闽西都在我们掌控之中。”
“侯爷这步棋走得妙。”张应祥感慨,“延平刚下,不等清军喘息,就全线压上。博洛现在焦头烂额,根本组织不起有效防御。”
正说着,前方探路的小船发来信号——发现清军哨卡。
“准备战斗!”张应祥下令。
船队减速,弓弩手上弦,炮手就位。岸上的步兵也迅速展开战斗队形。
那处哨卡只有五十多名清军,原本是监视沙溪水道的。看到突然出现的明军船队,吓得魂飞魄散,放了几箭就仓皇逃跑。
“追!”孙兆奎下令岸上步兵追击。
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五十多名清军全部被歼,哨卡被烧毁。
“继续前进。”张应祥看着燃烧的哨卡,“不要停,一直打到三明城下!”
两路大军,水陆并进,如同两把铁钳,狠狠夹向闽西清军的残部。
而此时的博洛,正带着不到两百人的残兵败将,狼狈逃往大田。他的盔甲破了,战袍脏了,脸上还有一道箭矢擦过的血痕。
“快!再快点!”他不停地催促,不时回头张望,生怕追兵突然出现。
韩岱跟在他身边,同样狼狈不堪。阿济格尼堪在鹰嘴坳突围时受了重伤,现在已经跟不上队伍了。
“大将军,到了大田,就能喘口气了。”韩岱安慰道,“张应梦有三千人,守住大田应该没问题。”
博洛却没那么乐观。他太了解赵高翔了,那个人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果然,当天傍晚,当他们抵达大田城外时,看到的不是严阵以待的守军,而是城头飘扬的明军旗帜。
“怎么回事?!”博洛脸色惨白。
一名从城中逃出来的清军士兵哭诉:“大将军,张应梦……张应梦他根本没来大田!他带着三千人直接往泉州跑了!大田守军只有五百人,昨天就被明军拿下了!”
博洛眼前一黑,险些栽下马。
张应梦……这个汉奸,果然靠不住!
“大将军,现在怎么办?”韩岱也慌了。
博洛咬咬牙:“绕过去!去德化!德化还有我们的人!”
队伍调转方向,继续逃窜。可他们不知道,李过和高一功的忠贞营,已经追到他们身后不到五十里了。
夜幕降临,忠贞营的火把在群山中闪烁,如同猎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猎物。
这一夜,闽西大地,追亡逐北,无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