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干钧的归来,仿佛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摇光峰内外激起了圈圈。峰内,是逐渐复苏的人心与希望。在林安的悉心照料下,赵干钧的伤势稳定下来,这位结晶初期的护法虽重伤初愈,修为尚未完全恢复,但那份历经磨砺的沉稳与对摇光旧事的熟悉,立刻成为了林安最得力的臂助。两人一个细致周全,一个经验老道,很快便将仅有的几名记名弟子组织起来,各司其职,清理废墟、打理灵田、维护几处已修复的简单阵法节点,让摇光峰那微弱的生机,变得更有条理。
更重要的是,赵干钧带回来的信息。
“师兄,”伤势稍稳后,赵干钧便迫不及待地找到秦岳汇报,“当年大劫骤临,峰主……咳,前任峰主力战陨落,宗门凋零,我等护法堂弟子奉命分散突围,以保存火种。据我所知,除我之外,至少还有四人可能幸存。”
在主殿偏厅内,仅有的几盏以星核碎屑驱动的简陋照明法器散发着清冷光辉,映照着赵干钧严肃的脸庞。
“一位是执法堂的柳青禾师妹,当年已是结晶后期,剑术超群,最是嫉恶如仇。她突围时身受重创,最后的消息是她遁入了北域‘万瘴古林’深处养伤,那里毒障弥漫,妖兽横行,但或许也正是因此,韩家追索不易。”赵干钧语气带着敬佩与担忧。
“另一位,是外务堂执事,沈云舟。此人修为虽只是结晶中期,但长袖善舞,精通经营与情报。大乱时他恰好在外押送一批物资,侥幸躲过一劫。据我多年前偶然得到的模糊消息,他可能化名潜伏在圣地外围‘天枢城’的散修坊市之中,以炼丹为掩护。”
“还有两人,是孟氏兄弟,孟山、孟海。他们出身摇光附属家族,擅联击合阵之术,当年是护山大阵的辅助执掌者之一。突围后兄弟二人便不知所踪,但我曾听他们提起过祖地‘黑岩峪’,那里地形复杂,多有古阵残留,或许是他们选择的藏身之处。”
赵干钧一口气说完,面色因激动而有些潮红:“这些只是可能的方向,时过境迁,他们是否还在,是否初心未改,都未可知。而且……韩家耳目众多,我等一旦尝试接触,极易打草惊蛇。”
秦岳静静听着,指尖在粗糙的石桌上轻轻叩击,发出有节奏的轻响。混沌神识笼罩下,他能清晰感知到赵干钧话语中的真诚与那份深藏的期盼。
“信息宝贵,赵护法有心了。”秦岳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摇光重启,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然诚如你所言,贸然接触,风险极大,易为韩家所乘。”
他目光抬起,望向窗外那片被微弱阵法灵光晕染的夜空:“当务之急,是七日后的七星会武。此战,关乎摇光能否在圣地重新发出声音,打破眼下困局。待会武之后,视情况再定行止。”
“师兄所言极是!”赵干钧重重点头,“会武乃圣地盛事,众目睽睽,韩家纵有手段,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正是我摇光正名之时!”他眼中燃起战意,随即又有些黯然,“可惜我伤势未愈,修为亦不足,否则定当为师兄前驱,擂鼓助威!”
“赵护法安心养伤,稳固境界,便是对摇光最大的助力。”秦岳宽慰道,“峰内诸事,还需你与林师弟多多费心。”
送走赵干钧,秦岳独坐片刻,身形一闪,已出现在峰顶阵法核心处。
盘膝坐下,心神沉入丹田。
混沌青莲徐徐旋转,青灰色的莲叶之上,那缕冰蓝剑意已彻底化为莲叶脉络般的纹路,平添几分凌厉。莲心处的混沌原点,经过月余不间断的淬炼,愈发凝实沉重,吞吐混沌气流的速度也快了一丝。而潜伏其下的“永夜暗种”,依旧如附骨之疽,在混沌气流的压制下缓慢搏动,那份沉沦死寂的意境,却也被秦岳剥离出一丝,小心翼翼地融入自身对“混沌”与“归墟”的理解之中。
“七星会武……”秦岳心中默念。
他从不惧同阶之战,甚至越阶而战亦有底气。但此次会武,意义非凡,对手皆是大衍圣地当代最杰出的弟子,且韩家必有布局。他需要更强的实力,更有效的杀伐手段。
心念一动,秦岳开始主动接引周天星辰大阵汇聚而来的星力。这一次,他并非用于修复阵法,而是将其与体内精炼的混沌气流相结合。
星辰之力,浩瀚堂皇,蕴含无尽生机与凛冽杀伐;混沌之气,包容万物,演化归墟。两者性质迥异,强行融合极易冲突反噬。但秦岳神识已达混沌之境,对能量掌控精微入化,更兼有混沌青莲作为中转与缓冲。
一丝丝银辉星力被引入体内,与一缕缕灰蒙蒙的混沌气流靠近。在秦岳强大神识的精确调控下,两者并未粗暴混合,而是如同编织般,开始相互缠绕、渗透。星力的璀璨被混沌包容、中和,混沌的湮灭特性亦被星力的秩序所约束、引导。
过程缓慢而艰难,对神识消耗极大。秦岳额头渐渐见汗,体内气血微微翻腾。但他目光沉静,全力维持着这种危险的平衡。
渐渐地,一丝奇异的力量开始诞生。它并非纯粹的星力,也非纯粹的混沌气,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银色,气息凝练无比,既有星辰的锋锐与穿透,又带着混沌特有的沉重与湮灭前兆。
“便称你为‘混沌星煞’吧。”秦岳心中明悟。
这新生的力量威力极大,但极难操控,且凝练一丝便消耗甚巨。秦岳尝试将其灌注指尖,施展“混沌归墟指”。
嗤!
一道暗银色指芒无声射出,并非以往青灰色的湮灭轨迹,而是快如流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破灭气息,瞬间没入远处一块作为测试的、加持了简单防护阵法的巨岩。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见那巨岩被击中的部位,瞬间化为一种暗淡的、仿佛失去所有生机与结构的粉末,紧接着粉末又在无形力场中消散,仿佛被从存在层面抹去了一小块,留下一个边缘光滑、深不见底的孔洞。孔洞周围的岩石,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泽。
威力比单纯的混沌归墟指,提升了至少三成!且速度更快,穿透力更强,带着星辰之力特有的锁定与破防特性。
秦岳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但随即感受到一阵明显的疲惫与神识空虚。凝练这“混沌星煞”,消耗远超预期。
“只能作为关键时刻的杀手锏。”他迅速判断。
接下来的几日,秦岳除了必要的阵法维护和听取林安、赵干钧汇报峰内琐事,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修炼之中。一边继续淬炼混沌青莲,加深对“永夜暗种”的压制与理解;一边艰难地凝练着那“混沌星煞”,并尝试将其与自身剑意、身法初步结合。
摇光峰顶,那道青衫身影日夜吞吐着微弱的星辉与无形的混沌气息,如同一尊沉寂的雕像,却蕴含着即将破鞘的锋芒。
而山外的暗流,随着“七星会武”日期的临近,愈发湍急。
秦岳的混沌神识,每日都能捕捉到更多、更肆无忌惮的窥探。甚至有两次,明显带有恶意的神识尝试冲击摇光峰的防护阵法,虽被阵法与秦岳的神识联手挡回,但其挑衅意味已昭然若揭。
林安外出采购时遭遇的麻烦也升级了,不仅被高价勒索,还险些被引入预设的伏击圈,全靠秦岳预先赐下的一枚蕴含混沌星煞之力的玉佩惊退敌人,才狼狈返回。
韩家的打压,已从封锁围困,转向了更直接的干扰与挑衅,意在扰乱秦岳的心境,消耗摇光本就不多的资源与精力。
这一夜,月隐星稀。
秦岳刚刚结束一轮修炼,正缓缓平复气息。忽然,他眉头一皱,混沌神识捕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迅疾无比的波动,正从摇光峰外围的某个方向,悄然渗透阵法,直奔峰底星核封印之地而去!
那波动阴冷诡谲,绝非寻常窥探,更像是一种恶毒的禁制或诅咒,旨在污染或破坏星核!
“终于按捺不住,要直接动手了么?”秦岳眼中寒光乍现,身形倏然自峰顶消失。
下一刻,他已出现在那股隐晦波动的前方,面无表情,并指如剑,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暗银色指芒,撕裂夜色,悄无声息地点向那无形无质却充满恶意的波动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