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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绣春雪刃 > 第210章 军蠹迷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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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无赦的死亡威胁如同冰锥悬顶,而那枚神秘纸条带来的“焦山船难”线索,又如同黑暗中摇曳的一丝鬼火,诱人却致命。我将纸条就着烛火焚毁,灰烬落入香炉,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沉静如水。无论是谁递来这消息,其目的绝非善意,但眼下,我并无选择,只能抓住任何可能破局的线索。

然而,未等我细思如何暗中查探“焦山船难”旧事,一场更大的风波已骤然降临。

翌日清晨,南镇抚司衙门内气氛陡然肃杀。田弘遇并未如往常般召见,而是直接下令升堂。堂下,除周镇抚与我等南司骨干外,竟还有两位身着戎装、风尘仆仆的边军将领,面色沉痛而愤慨。

田弘遇端坐堂上,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捏着一份沾着血污的边报,声音冰冷彻骨:“蓟镇急报!鞑靼部犯边,袭扰古北口!守军浴血奋战,本可击退来敌,然军中火器、箭矢竟大批受潮、炸膛、折损!致使我军伤亡惨重,险些失关!经查,月前拨付的一批军械粮草,竟以次充好,偷工减料!此乃通敌卖国之重罪!”

堂下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边关军需出纰漏,致使战事失利,这是天大的干系!不知要掉多少颗脑袋!

那两位边军将领噗通跪地,虎目含泪,嘶声道:“田大人!我等将士在前方舍生忘死,后方竟有蠹虫如此坑害!请大人为我等做主,严查军需贪腐,以正国法,以慰英魂!”

田弘遇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军国大事,岂容宵小染指!陛下闻奏,龙颜震怒,特旨着本官,会同兵部、户部,严查此案!一应涉案人员,无论职司高低,但有实证,立拿问罪!”

他目光如电,扫过堂下,最终定格在我身上:“杜文钊!”

“卑职在!”我立刻出列躬身。

“尔于通州逆案、津门军械案中,屡破奸谋,精通钱粮勾当。本官现擢你为稽核专员,持本官手令及獬豸令,即日赴通州漕运枢纽、武库、及户部太仓银库,彻查此批问题军械粮草之来源、转运、核验全程!凡有可疑账目、人员,一律锁拿讯问!周镇抚协理此事,一应人手,随你调派!十日之内,本官要一个水落石出!”

“卑职遵命!”我沉声应道,心中瞬间明了。这既是重任,更是险差!边军贪腐,水深无比,牵扯的必然是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和朝中大员。查得浅,无法交差;查得深,必遭反噬。田弘遇将此烫手山芋丢给我,既是利用我的能力,也是将我再次推至风口浪尖,替他挡刀。

然而,危机之中亦蕴藏着巨大的机遇。军需贪腐,油水极厚,查案过程之中,正是趁机敛财、结交人脉、甚至挖掘更深秘密的绝佳机会!那“焦山船难”的线索,或可借此东风,暗中查探。

我毫不耽搁,领了手续关防,持獬豸令,点齐二十名精干番役(依旧以王头目等心腹为主),带上那两位边军将领作为见证,即刻出京,直扑通州。

通州乃漕运终点,京畿仓储重地,各大衙门分支机构林立,官吏盘踞,势力错综复杂。我等一行杀气腾腾而来,立刻引得各方震动。

我并未急于拿人,而是首先直抵户部坐粮厅,调取近三个月所有运抵通州、标注为“蓟镇军需”的漕船清单、验粮记录、以及入库核销单据。坐粮厅大小官吏见是南镇抚司獬豸令,不敢怠慢,却也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令书记官与边军将领一同,日夜核对账目清单与实物入库记录。很快,便发现数处疑点:一批标注为“精粮”的漕粮,入库验看记录竟含糊其辞,且核销速度异乎寻常的快;一批从江南押运来的“军器监制式弓弩”,验收官吏竟与押运百户私交甚密,且入库后不久便以“蓟镇急调”为由,未经二次核验便直接装车运走。

“查!所有经手此批粮械验收、核销、转运的官吏、差役、兵丁,一律隔离讯问!”我冷声下令。

南司番役立刻如狼似虎般扑入各衙门拿人。通州官场瞬间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我坐镇临时征用的驿馆大堂,亲自审讯。第一个提审的便是坐粮厅一名负责记录的小吏。此人面色惨白,浑身筛糠。

“说!那批江南来的弓弩,验收时可有异常?”我一拍惊堂木。

“没……没有啊大人……都是……都是上好……”小吏哆哆嗦嗦。

我冷笑一声,对王头目使了个眼色。王头目立刻将一支从蓟镇带回的、已然断裂的劣弩扔到他面前:“上好?这便是你验的好货!”

小吏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大人明察!小的……小的只是按上官吩咐记录……具体验收,是……是张主事和那位押运的刘百户亲自……”

“带张主事!提刘百户!”我厉声道。

很快,户部坐粮厅张主事被带到。他强作镇定,咬定验收无误,推说或是途中受潮受损。

我不与他废话,直接令边军将领出示前线带回的受损军械实物,又调出库房留存的部分“样品”对比,材质、工艺差距一目了然!

“张主事,你还有何话说?”我目光冰冷。

张主事冷汗直流,兀自狡辩:“或……或是工匠偷工,下官失察……”

“失察?”我猛地将一叠单据摔在他面前,“这批军械核销后第三日,你妻弟便在通州码头盘下了一处货栈!这五百两银子的本钱,从何而来?!”

张主事脸色瞬间死灰,瘫软在地。

我并不急于用刑,而是将他晾在一边,继续提审那名押运百户刘彪。刘彪是京营军官,颇为悍勇,起初态度强硬。

我却不问他军械之事,而是话锋一转:“刘百户,本官查你此次押运漕船,吃水似乎比往常深了不少?沿途在各闸口‘漂没’(注:漕运损耗惯例)的数目,也远超常例啊?”

刘彪眼神一闪,强道:“沿途风浪大,损耗难免……”

“是么?”我冷笑,取出从漕运衙门调来的沿途闸口记录,“据各闸口报,你船过境时风平浪静。倒是你船队在徐州、临清两处,各私下卸货一次,所卸何物啊?”

刘彪顿时语塞,脸色大变。私自卸货,乃是漕运大忌!

“看来,刘百户这趟差,不止押运军械,还顺带做了些私人生意?”我慢条斯理道,“这夹带的私货,是盐?是茶?还是……别的什么?所得利润,又孝敬了哪路神仙?”

攻心为上!查军械是公事,查夹带私货、贪污漕粮则是直接要其性命!刘彪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哭嚎着将张主事如何与他勾结,以次充好,克扣粮饷,并利用漕船夹带私盐的勾当和盘托出,只为求免死罪。

铁证如山!张主事见大势已去,也只得招认画押。

首战告捷,但我深知,这二人不过是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隐藏在后方。

我藉此势头,雷厉风行,连续彻查了通州武库、草场、乃至相关漕帮码头。每日里,案头堆积的账册如山,提审的官吏、商贾、力夫络绎不绝。银钱往来、物资流转、利益输送的蛛丝马迹,逐渐被梳理出来。

在此过程中,我巧妙地利用查案之便,以“核验线索”、“追缴赃款”为名,对许多相关商户、船帮进行了“拜访”。这些人心虚胆怯,往往不等用刑,便主动奉上“孝敬”,以求脱身或遮掩其他小罪。这些“孝敬”,从几十两到数百两银票、金银不等,皆被我以看似合规的方式(如“暂扣待查”、“线索赏银”)悄然纳入囊中,积少成多。王头目等心腹番役也趁机中饱私囊,对我更是死心塌地。

同时,我也藉着核对江南往来漕船记录的机会,暗中留意“丙辰”年(五年前)前后,途径或发生于镇江府焦山一带的船难事故记录。然而,年代久远,漕运记录浩如烟海,一时难有头绪。

调查越深入,牵扯出的官员层级越高,阻力也越来越大。兵部、户部乃至京营的一些官员开始暗中施压,说情、利诱、甚至威胁的条子,开始悄无声息地递到我的案头。

我深知已触及核心,一面将每日案情进展以密报形式急送田弘遇,由其定夺下一步动作,一面更加谨慎行事,所有钱财转移藏匿愈发隐秘。

这日,我正在核对一批从扬州府押运来的军械款项账目,忽然发现一笔三千两的“补贴”款项,核销流程极其古怪,最终竟汇入了一家名为“裕泰昌”的票号。

“裕泰昌……”我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猛然想起,之前查抄谢迁家产时,其暗账中似乎多次提到过这家票号!

我立刻调来相关卷宗,仔细核对。果然!“裕泰昌”票号,表面是做汇兑生意,暗地里却与北司谢迁、津门“兴隆商号”乃至江南一些丝商都有不清不白的资金往来!它很可能是一个洗钱销赃的黑市枢纽!

而这家“裕泰昌”的总号,就在镇江府!

焦山!镇江!

线索在此交汇!

我强压心中激动,面上不动声色,将“裕泰昌”的异常悄然记下,并未立刻写入呈送给田弘遇的日报之中。

边军贪腐案,竟可能与北司的黑产、乃至更久远的“焦山船难”秘密联系在一起!这背后的水,深得超乎想象!

就在我试图深挖“裕泰昌”线索时,周镇抚却带着田弘遇的最新指令匆匆从京城赶来。

“杜千户!田大人钧旨!”周镇抚面色凝重,屏退左右,低声道:“案情已明,兵部职方司郎中李崇、户部山西司主事赵文远等数人牵涉其中,证据确凿。田大人令:即刻锁拿此二人,并一干人等,押解回京!案卷证据,一并封存上呈!此案……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我心中一凛。李崇、赵文远虽是中级官员,但已是朝堂命官,背后必然牵扯更大人物。田弘遇这是见好就收,抓几个替罪羊交差,不愿再深究下去,以免引火烧身。

“卑职明白。”我不动声色地应下。官场规矩,我懂。

“还有,”周镇抚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田大人特意吩咐,那‘裕泰昌’票号……牵扯甚广,暂勿深查,以免打草惊蛇。”

我心中猛地一沉。田弘遇果然也知道“裕泰昌”,并且刻意回避!他在害怕什么?还是……这本身就是他与某些势力交易的一部分?

“卑职遵命。”我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思绪。

很快,南司缇骑如狼似虎地冲入通州各衙门,将兵部郎中李崇、户部主事赵文远等数名官员锁拿归案,抄没家产(自然又一番“例行”操作)。通州案尘埃落定。

回京的路上,押解着垂头丧气的贪官,装载着查没的赃银赃物,队伍浩浩荡荡。周镇抚志得意满,我却心事重重。

“裕泰昌”、镇江、焦山船难、影十七失踪……这些线索如同乱麻般缠绕在一起。

田弘遇的警告言犹在耳。但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那条通往江南镇江的路,已然在迷雾中,显露出一丝狰狞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