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充斥着惨烈杀戮意志的戮妖殿,引魂古道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幽蓝色的魂火依旧在两侧头骨眼窝中静静跳动,映照着众人神色不一的脸庞。
破影营战士们望向秦陌的背影,崇敬之中更添了几分狂热。界主不仅实力通天,更能与远古战将的意志共鸣,驾驭那等恐怖战意,这在他们看来,已是近乎神迹。
玉寰仙宗众人则沉默了许多。方才戮妖殿内,秦陌展现出的碾压性实力,以及那匪夷所思的、令真仙后期妖将虚影都归于虚无的一指,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那真仙初期的弟子白霖,此刻更是低眉顺目,不敢再与秦陌目光相接,之前的些许不服与嫉妒,早已被敬畏取代。
璇玑仙子跟在秦陌身侧,清冷的目光偶尔掠过他挺拔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平分传承的举动,让她对秦陌的评价又复杂了几分。此人杀伐果断,霸道强势,却又并非一味贪婪独食,行事自有其章法气度。她隐隐觉得,与这样的人物为敌,实属不智,但若为友……玉寰仙宗高高在上惯了,又岂能真正与一个来历不明、手段诡异的散修平起平坐?
秦陌并未在意身后众人的心思浮动。他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对那枚黑色玉简的参悟,以及对体内尚未完全平复的猿魔战意的消化之中。
玉简中关于妖皇殿内部结构的残缺信息,与他识海中“源初之核”虚影的相似之处,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层次迷雾的大门。元星文明,荒古妖庭,混沌轮回大道,源初之核……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存在,背后似乎隐藏着一条若隐若现的丝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若源初之核真的与妖皇殿有关,那元星文明在此设立观测前哨,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监测能量逸散那么简单……他们是否也在寻找什么?或者说,在守护什么?”秦陌心中念头急转,感觉眼前这庞大遗迹的背后,水比想象中还要深。
同时,强行引动猿魔战意附体,虽带来了短暂的力量飙升,击溃强敌,但对他的肉身和经脉也造成了不小的负荷。那金仙级的战意过于狂暴,若非他混沌道基坚实无比,又有源初之核稳定内景,恐怕早已留下难以愈合的道伤。此刻,他正以混沌真仙力缓缓温养着受损的经脉,并尝试着将那缕桀骜不屈的战意真谛,融入自身的意志之中,而非简单地借用力量。
引魂古道蜿蜒向前,不知尽头。沿途依旧寂静,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和魂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在回荡。偶尔能看到古道旁出现一些规模较小的偏殿或祭坛废墟,但有了戮妖殿的前车之鉴,众人都默契地没有再去触碰,以免节外生枝。
如此又前行了约莫大半日,前方通道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抹不同于幽蓝魂火的、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那光亮并非来自某种发光体,而是……外界的天光!
“快到出口了!”一名破影营战士忍不住低呼,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在这死寂的陵寝中穿行太久,即便是铁打的神经,也会感到压抑。
众人精神皆是一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越靠近出口,那光亮越盛,同时,一股不同于陵寝内部死寂妖氛的、更加古老、更加苍茫、却也带着破败与荒凉的气息,从通道外弥漫而来。
终于,一行人踏出了引魂古道的最后一步。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为之失声,怔立在原地。
他们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断裂的悬崖边缘。身后是深邃的、通往万妖陵寝的古道入口,仿佛巨兽的喉咙。而前方,则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景象——
那是一片悬浮于无尽虚空中的破碎大陆!大陆不知几万里广阔,其上宫殿连绵,楼阁林立,亭台水榭隐约可见,尽管绝大多数都已坍塌破败,只剩下断壁残垣,但从那残存的宏伟基座、擎天巨柱以及精美的雕刻纹饰中,依旧能窥见其鼎盛时期何等辉煌壮丽,远超凡人想象的极限!
这些建筑的风格,与元星文明的科技感、玉寰仙宗的仙家气派截然不同,充满了蛮荒、古老、粗犷而又神圣的气息,仿佛是由天地初开时的巨灵,以星辰为砖,以星河为浆,亲手垒砌而成。巨大的妖文图腾随处可见,许多建筑上还残留着激烈的战斗痕迹,巨大的爪痕、被蛮力轰穿的墙壁、断裂的兵刃……无声地诉说着那场导致妖庭崩塌的远古之战是何等惨烈。
天穹依旧是暗红色,但与陵寝内不同,这里能看到一些扭曲的、如同伤痕般的空间裂缝,偶尔有混沌气流和寂灭风暴的余波从裂缝中渗透进来,在这片破碎大陆的上空肆虐。远方,那庞大到占据小半个视野的“归墟之眼”吸积盘,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吞噬之力,仿佛一张巨口,随时可能将这片残破的妖庭彻底吞没。
这里,便是荒古妖庭的外围宫殿群!曾经万妖来朝、统御星海的权力中心,如今,只剩下一片埋葬在时光与寂灭中的废墟。
“终于……到了。”璇玑仙子望着眼前恢弘而破败的景象,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与感慨。玉寰仙宗寻找此地数万年,今日终于得以亲眼目睹。
秦陌的目光则更加锐利,他扫视着这片广阔的废墟,神识如同触角般谨慎地向外延伸。虽然离开了陵寝,但此地的危险程度,恐怕有增无减。
“根据那玉简记载,妖皇殿位于这片宫殿群的最核心区域,被多重禁制和险地环绕。”秦陌开口道,“我们此刻所在,应该是外围的‘迎妖台’遗址。”
他指向悬崖下方。只见悬崖之下,并非虚空,而是一片相对平整的、由巨大青石板铺就的广场,广场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与那些连绵的宫殿废墟相连。广场之上,同样遍布裂痕和巨坑,散落着许多破碎的仪仗和巨大的尸骸,可以想象当年此地迎接四方来妖时的盛况。
“想要抵达核心区域,必须穿越这片外围废墟。古籍记载,废墟之中,不仅有残留的守护禁制、空间陷阱,还可能游荡着一些当年未曾彻底消亡的妖庭守卫,或者是在此环境中演化出的诡异生灵。”璇玑仙子补充道,神色凝重。
“走吧,小心为上。”秦陌当先一步,从悬崖边缘跃下,轻飘飘地落在下方巨大的青石广场上。众人紧随其后。
一踏上这片妖庭外围的土地,那股苍茫古老的蛮荒气息更加浓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仿佛时间在这里流逝得格外缓慢,却又格外无情。
众人保持着警惕,以秦陌和璇玑仙子为首,流银操控的幽影舟低空悬浮侦察,破影营战士和玉寰仙宗弟子则结成防御阵型,沿着广场中央一条相对完好的主道,向着宫殿群深处缓缓推进。
前行不过数里,异状便现。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从脚下传来。秦陌反应极快,瞬间拉住身旁的璇玑仙子,同时低喝:“退!”
众人闻言,毫不犹豫地向后暴退!
就在他们离开原地的刹那,那片区域的青石板猛地翻转,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紧接着,无数道闪烁着幽绿光芒、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毒液,如同喷泉般从地底激射而出,覆盖了方圆数十丈的范围!毒液落在旁边的青石板上,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坚硬的石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出一个个大洞!
“是妖庭的防御陷阱‘万毒蚀骨阱’!”璇玑仙子心有余悸,若非秦陌反应快,他们刚才恐怕就要损失惨重。
然而,陷阱并未结束。那些喷出的毒液并未消散,而是在空中迅速凝聚,化作数十条扭曲翻滚的、由毒液构成的碧绿妖蛇,嘶嘶作响地朝着众人扑噬而来!每一条妖蛇散发的气息,都不弱于天仙后期!
“结阵,御敌!”破影营队长厉喝,战士们仙元联结,混沌光罩再次升起。玉寰仙宗弟子们也纷纷祭出法宝,玉清仙光闪耀,准备迎战。
秦陌眼神一冷,正要出手,却见流银操控的幽影舟已然抢先一步。舟体两侧打开数个发射口,数十枚只有手指粗细、通体银灰色的金属短梭无声射出!
这些金属短梭速度快得惊人,且飞行轨迹诡异莫测,仿佛能预判那些毒液妖蛇的运动轨迹。短梭精准地命中每一条妖蛇的核心,并未爆炸,而是瞬间释放出强烈的冰冻能量波!
咔!咔!咔!
极寒之气弥漫,那数十条狰狞的毒液妖蛇,瞬间被冻结成了栩栩如生的碧绿冰雕,然后从空中坠落,摔在青石板上,碎成一地冰渣。
“高效清除威胁。目标能量反应已消失。”流银冰冷的汇报声响起。
众人松了口气,看向那艘小巧幽影舟的目光都不同了。这傀儡不仅战斗力强,应对各种情况的手段也层出不穷,简直是个多面手。
“继续前进,注意脚下和周围。”秦陌深深看了一眼流银,下令道。这具傀儡的价值,似乎还在他预估之上。
有了这次教训,众人更加小心,神识仔细扫描着前方的每一寸土地和空间。
随着不断深入,遇到的麻烦也越来越多。有时是突然从残破墙壁中射出的、足以洞穿金仙的湮灭光束;有时是地面上悄然浮现、能将人拖入异度空间的传送阵纹;有时则是游荡在废墟阴影中的、由浓郁死气与妖力结合而成的“煞妖”,它们没有理智,只有毁灭一切生灵的本能,实力从天人境到真仙不等。
好在有秦陌和璇玑仙子两位真仙强者坐镇,加上流银的精准探测和破影营、玉寰仙宗弟子的配合,这些危险都被有惊无险地一一化解。但进程也因此被拖慢,并且众人的消耗都不小。
期间,他们也发现了一些藏匿在废墟角落的、未被完全破坏的偏殿或库房。里面或许残留着一些丹药、材料或是低阶的妖族功法。对于这些,秦陌并未独占,依旧按照约定与玉寰仙宗平分。这让璇玑仙子心中的那点芥蒂,又消散了不少。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由无数断裂玉石廊柱构成的区域,即将踏入一片更加宏伟、但也更加破败的核心宫殿区时,前方传来的能量波动,让秦陌和璇玑仙子同时脸色一变!
那并非陷阱或煞妖的能量反应,而是……激烈的战斗波动!并且,参与战斗的能量属性,并非单一的妖力或死气,而是多种多样,其中甚至包括了精纯的仙元力,以及一种……带着浓烈血腥与掠夺意味的陌生力量!
“有其他探索者!而且正在交手!”璇玑仙子凝神感知,语气沉重,“看能量属性,一方似乎是我仙道中人,但并非玉清仙光的路子,另一方……充满了血腥与暴戾,像是……‘血煞星海’的那群疯子!”
“血煞星海?”秦陌看向她。
“一个活跃在多个星域交界处的掠夺性势力,由诸多流亡的魔头、邪修组成,行事毫无底线,残忍嗜杀,以掠夺资源、吞噬生灵精血魂魄修炼,是各大仙宗通缉的要犯。他们竟然也找到了这里!”璇玑仙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杀意。
秦陌目光微闪,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方蔓延,穿透层层断壁残垣,终于“看”清了数里之外的战况。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祭坛广场。广场之上,约莫十余名身着统一制式白色云纹道袍的仙人,正结成一个玄妙的剑阵,苦苦支撑。剑阵光华闪烁,道道凌厉的剑气纵横交错,但已是摇摇欲坠。这些仙人修为不弱,为首的一名中年道姑更是有着真仙中期的修为,但此刻她嘴角溢血,道袍染红,显然已受了不轻的伤。
而围攻他们的,则是二十多名打扮各异、但周身皆缠绕着浓郁血煞之气的修士。这些人眼神疯狂,出手狠辣,各种阴毒法宝、血道神通层出不穷,疯狂地冲击着剑阵。为首的一名秃头壮汉,赤裸的上身纹满了狰狞的恶鬼图腾,手持一柄门板大小的血色巨斧,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开山裂海之威,赫然也是一位真仙中期的高手!在他的狂攻之下,那剑阵的光芒愈发黯淡。
地上已经躺倒了数具尸体,有白袍仙人的,也有血煞修士的,显然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并且异常惨烈。
“是‘云天仙宗’的人!”璇玑仙子认出了那些白袍仙人的来历,“云天仙宗与我玉寰仙宗素有往来,算是友宗。不能见死不救!”
她看向秦陌,眼神带着征询。虽然双方是合作探索,但遇到这种情况,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秦陌目光扫过战场,又感知了一下周围环境,心中快速权衡。救人与否暂且不论,前方是通往核心区域的必经之路,这场战斗无法绕开。而且,那血煞星海的人,看起来就不是善茬,与其等他们解决了云天仙宗再来找自己麻烦,不如……
“流银,隐匿接近,锁定那名真仙中期的秃头壮汉和另外两名威胁最大的血煞真仙初期。”
“破影营,结‘混沌破军阵’,听我号令,准备突击左侧敌人。”
“璇玑仙子,你带人从右侧策应,牵制其余血煞修士。”
秦陌迅速下达了一系列指令,思路清晰,目标明确。他打算趁其不备,雷霆一击,先解决掉对方的最强战力!
“好!”璇玑仙子见秦陌同意出手,并且安排得当,心中一定,立刻示意门下弟子准备。
流银眼中蓝光流转,幽影舟表面光泽变得愈发深邃,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废墟的阴影之中,如同潜伏的猎豹,向着战场核心摸去。破影营战士们则气息内敛,战意暗藏,如同绷紧的弓弦。
秦陌深吸一口气,混沌真仙力在体内奔腾流转,方才温养好的经脉再次传来微微的胀痛感,但他眼神却愈发锐利。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点混沌黑暗开始凝聚,寂灭归无的意蕴悄然弥漫。
就在那秃头壮汉再次高举血色巨斧,狞笑着准备给予摇摇欲坠的剑阵最后一击时——
“动手!”
秦陌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告,在战场上空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