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来自欧洲的咨询邮件,像一根抛向溺水者的稻草。金额不大,却足以支付下个月的地下室租金和服务器托管费,更重要的是,它带来了一丝久违的、被认可的微光。
林凡、赵磊和孙浩,三个几乎被现实压垮的男人,围着那台破旧的电脑,逐字逐句地分析邮件里的技术需求。对方是一家瑞士的精密仪器公司,他们开源代码中的一个边缘数据处理思路,意外地契合了对方某个传感器数据预处理环节的痛点。
“干!必须干得漂亮!”孙浩抹了把脸,眼睛里有血丝,但更多的是狠劲。这是证明他们价值的机会,也是活下去的机会。
接下来的两周,地下室成了不夜城。泡面桶堆成了小山,浓咖啡是唯一的燃料。林凡凭借深厚的技术功底和架构能力,主导解决方案的核心设计;赵磊心细,负责算法实现和代码优化;孙浩则发挥沟通优势,熬夜与瑞士那边有时差的工程师进行邮件和视频会议,反复确认需求细节。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文化差异、技术术语的细微偏差,都可能导致理解错误。有一次,因为一个参数单位的误解(公制VS英制),他们几乎重写了整个模块。争执、焦虑、彻夜调试后的崩溃,是家常便饭。林凡不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老板,而是和两个年轻人一起趴在地上查线路、为一行代码争得面红耳赤的战友。这种纯粹的、专注于技术难题的挣扎,反而让他暂时忘却了外界的屈辱和压力,找回了些许当年创业初期的感觉。
终于,在截止日期的前一天晚上,测试通过了。程序运行稳定,结果远超对方预期。孙浩颤抖着手点击了发送键,将最终方案和测试报告发往瑞士。
然后,是漫长的等待。地下室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每一分钟都像一年。钱快花光了,如果失败,他们真的就要散伙了。
36小时后,回复来了。邮件里是对方技术总监毫不吝啬的赞赏,认为他们的解决方案“极具巧思和实用性”,并爽快地支付了全额咨询费,同时附上了一个新的、更复杂的合作意向咨询。
“成功了!我们做到了!”孙浩第一个跳起来,抱着赵磊又叫又笑。赵磊也红了眼眶,重重拍了拍林凡的肩膀。
林凡看着银行账户里那笔不算多但实实在在的进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堵在胸口的一块大石稍微松动了一些。他拿出部分钱,给赵磊和孙浩发了拖欠的工资,剩下的,精打细算地规划着下个月的生存。
然而,微光之下,荆棘丛生。
就在他们稍微喘口气的时候,麻烦接踵而至。
先是房东找上门,不是催租,而是直接要求他们一周内搬走,理由是“房子另有用途”,态度强硬,不容商量。林凡敏锐地感觉到,这背后可能有唐璐的影子在施压。他们不得不中断工作,顶着寒风四处找新的、更便宜、更偏僻的落脚点。
紧接着,赵磊在回家的地铁上,钱包被偷了,里面是他刚拿到手、准备寄给老家的工资。这个沉默坚韧的汉子,蹲在路边,抱着头,无声地哭了。生活的残酷,从不因你的一点努力而稍有怜悯。
更大的阴影,来自苏晚晴那边。林凡通过林星悦辗转得知,阿桂的幼儿园最近来了个转校生,孩子的父亲似乎有意接近苏晚晴,经常以“交流育儿经验”为名邀请她喝咖啡,举止殷勤。而苏晚晴,因为林凡长期的“失踪”和之前的伤害,似乎也有些心灰意冷,态度不再像以前那样坚决。
这个消息像一根毒刺,扎进林凡心里,比唐璐的威胁更让他痛苦和恐慌。他意识到,在他忙于生存挣扎的时候,他最珍视的东西,正可能悄然流逝。
屋漏偏逢连夜雨。叶清音发来紧急信息:沈南星在瑞士的实验室,因理念冲突升级,她主导的一个关键实验数据被质疑,可能面临被排挤甚至开除的风险,她在学术圈内的声誉受到严重挑战。
内忧外患,同时压来。刚刚看到的一丝微光,瞬间被更浓重的黑暗笼罩。
林凡站在新找到的、更加破旧潮湿的地下室门口,看着里面堆放的简陋行李和闪烁的服务器指示灯,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创业维艰,他已有体会,但现实的重压,远比他想象的更具体、更无情。它不仅仅是钱和技术,还有来自各方势力的挤压、团队内部的脆弱、以及后院起火的致命风险。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阿桂笑着举着小红花的照片。他的手指悬在苏晚晴的号码上,颤抖着,却最终没有按下。他现在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又有什么能力去保护?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走进地下室,对正在整理设备的赵磊和孙浩说:“别愣着了,瑞士那边的新需求下来了,更难,时间更紧。想活下去,就得比谁都拼。”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必须更快地站起来,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否则,他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事业,而是整个生命的意义。
微光虽弱,但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再让它熄灭。哪怕前路荆棘密布,他也必须踏过去。为了阿桂的那声“爸爸”,为了内心深处那份不甘,也为了……夺回可能失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