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漫卷浓云。
杨菁不紧不慢地吊在那精瘦汉子身后,穿街走巷,行至北郊永明坊西。
垣墙颓毁,杂草丛生,偶尔见些许炊烟,只能说寥寥。
杨菁拢了拢肩头的斗篷。
精瘦汉子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举目四顾,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不该招惹谛听。”
杨菁沉着脸,神色冷漠。
谛听调查许久查不到杀死姜平的凶手,可杨菁猜到赵小狗的主人是谢松筠。
她曾读过的那本揭示命运的书中,提到过谢松筠背后的底牌之一——黑刀方昊。
这人以前是个杀手,在道上还有个名头,叫‘三更死’。
寓意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容你到五更。
他是杀手组织‘影云会’的头牌,自出道以来从未失败,后来影云会覆灭,他也不知所踪了。
书里说他结婚生子,过上了寻常日子,也不知怎的,后来竟跟了谢松筠,帮他处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
在书里,谢松筠数次遇见危机,都是这方昊直接物理摧毁对手。
他平日里不干活时,就是大隐隐于市,拿当初攒下的银钱在京城置办了两间铺子,娶妻生子。
书中特别提到,这人跟了谢松筠以后,便舍弃了以前的绵密且精细的刀法,刀变得凶暴残忍,听闻是因为学了那位男主角从前朝皇宫中带走的一本武功秘籍。
谢松筠拿用那东西,培养了好一批高手,只是这些高手,最后似乎少有人能得善终。
【不过一卑贱之辈,犬彘之流,为魔尊提鞋都不配,焉敢如此放肆!还不俯首称臣!】
杨菁仔细打量对方,杨盟主的记忆里对这人并不是很了解,但十二花神使中的水仙花神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据说说此人刀法精妙不说,尤其精通杀人术,纵然论武功可能排不到最顶尖,但若是生死战,他一个人对上三五个顶尖高手,九成不会败北。
平日里,杨菁并不鲁莽,能群殴肯定不单挑。
可面对方昊,别说寻常刀笔吏,即便是青衣使,朱衣使,也是要死人的,除非有三个以上的紫衣使一拥而上。
杨菁脑子里转着些莫名的念头,方昊赢仰起脸冲她笑了笑,道:“小娘子,我其实早不干那些买卖了,是,我承认,的确杀了你们一个人,但那也不过是个普通杂役嘛,不是你们正儿八经的刀笔吏,对谛听,我很心怀敬畏——”
说话间,刀光骤然起。
杨菁刹那随着刀风倒飞了半米,折身在树枝上一点,长剑甩出,她脑子里完全没有任何东西,手里的剑就如自己长了眼睛,什么轻灵飘逸,全然不见,只是一剑又一剑地往方昊的命门上扎。
这剑到底有多快,连杨菁自己都没去算计。
几乎一瞬间,方昊浑身汗毛直立,身为杀手天然的直觉不停地报警,那点本来就没多少的轻蔑早消失不见,立时用足了这辈子的力气,把自己的身体压榨到极致,借着反力,掉头就跑。
只跑出不足七八步,身体一僵,呼呼的冷风似乎从背后吹到了面颊上,下一刻浑身冰冷,全身的鲜血好似从背心里被吸了去,疯狂外涌。
方昊一时没死,转头看她:“青岚——是你,杨河清!”
杨菁:“……”
方昊嘴角抽搐,面上也抽搐:“为何杀我?你们甘露盟,也要讲正义么?呵,你……你们那么多人也躲躲藏藏过上了清净日子,就不怕落个与我一样的下场?”
杨菁又是一剑,戳在方昊背心。
“是,就是双标。”
甘露盟里收容的,在世人眼里可能比这方昊还要魔鬼。
好些人手上染的血比他还要多。
甚至他只是个杀手,工具而已,甘露盟的人却从不做别人的工具,这般论,比他恶毒。
方昊瞪着杨菁,缓缓倒地。
到死,他的眼睛也没有闭合。
杨菁沉默半晌,想起书里提到方昊家的小胖墩和邻居家的女孩子打了一架,把小姑娘的头发揪下来几根,对方父母就推搡了小胖墩几下,骂了几句特别难听的话。
不及三天,邻居家一家老小,都死得干干净净,连条狗都没剩。
方昊抱着儿子,一边安慰吓到了的媳妇,一边叹息着想,他很害怕。
所以既结了仇,就得全杀干净!
所以她杀他,大约只算因果报应?
“其实,我本来只是想废了你武功,带回衙门,明正典刑。”
可他娶的新妇是个普通女子,孩子还小,虽说方昊拿他以前赚的钱盖了房子,置办了家业,可这新妇到底什么都不知道,算是无辜。
若明正典刑,方昊身份揭破,娘俩未来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杨菁吐出口气,有点疲倦,靠在旁边树上,取出帕子,擦了擦剑上的血,这把剑是她打造手术刀时,顺便让谛听的匠人打的,和当初杨盟主用的剑,除了剑鞘,一模一样,用着特别顺手。
坐了一会儿,杨菁就取出哨子,通知了自家兄弟们过来收尸。
风吹杂树动,偶尔有路过的乡亲一眼看见尸体,吓得叫出母鸡受惊声。
周成缩头缩脑地跟在黄使后头赶过来,一眼看见这场面,也脸色发白,赶紧拽住杨菁向后拖了好几步。
黄使目光落在地上扔着的刀上,又仔细检查那些留在树上,地上的刀光痕迹,都不必杨菁多说什么,心下了然道:“好,总算是能对得住老姜头。”
周成反应了下,悚然一惊:“妈呀,这厮杀了姜平,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敢追杀菁娘你?”
一念及此,周成又沉了脸:“下回可千万记得,遇见敌人赶紧叫支援,支援未至,也别向这偏僻地处跑,就近找咱谛听的卫所,哎哟,吓死我了,也就是这厮本事不济,否则多危险?”
杨菁:“……嗯。”
一行差役把尸体带了回去。
杨菁有些疲倦,没回卫所写报告,直接回家。
一路走,又不知不觉路过了重阳胡同,方昊的妻子怀里包了个裹成球的胖娃娃,眉飞色舞地在和邻居家的嫂子说话。
“现在这贼老厉害了,都不是偷,简直明抢,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