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路过的太监宫女都被永寿宫的欢笑声吸引,忍不住往里张望个究竟,但又碍于这是太后的宫殿,匆匆一瞥又匆匆离去。
纵使这样的匆匆一瞥,也有眼尖的,拼拼凑凑传成了当袅袅从宫外请了多名清倌哄得太后返老还童了!
要是当袅袅知道踢个毽子能被传成这样,她一定当场请七八个男模过来助助兴——前提得能请到男模。
东西六宫流言四起,这厢当袅袅踢累了,瘫软在太后的太妃椅上,额头薄汗淋淋:“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才踢了这一会儿就虚成这样……”
翠竹凑过来咬耳朵:听说贤妃的疹子没几日就好了,皇上依旧日日留宿贤妃宫里,但某天夜里,听闻有个贵人在半道上把皇上勾走了,第二日这个贵人就升了嫔位。
“那日宫里多了一位嘉嫔娘娘,大家都说就是这位嘉嫔娘娘。”
“听闻皇后娘娘日日等皇上用晚膳,日日都等不到,最后病倒了,现如今掌管后宫的是贤妃娘娘了。”
“听说德妃娘娘在宫里发了好大的火气,无数珍宝被砸得稀烂,那场面堪比在侯府时二小姐被小姐气得打砸东西一般,嘻嘻。”
“但淑妃娘娘好像反而日日往贤妃娘娘宫里去,情同姐妹,但不知为何,贤妃娘娘好似不给淑妃娘娘好脸色,淑妃娘娘后来就不见去了。”
“还有啊……”
……
当袅袅听得磕上了瓜子,双眼炯炯有神,丝毫不见方才踢完毽子时的半死不活。翠竹正说到兴头上,当袅袅猛然觉得不对劲:“你日日跟在我身边,怎么知道这么多八卦?”
“嘿嘿!明月彩霞跟御膳房的崔嬷嬷熟识,崔嬷嬷是皇后宫里二等宫女朱雀的姑姑,朱雀又是小三子的对食,小三子又是吴公公的表侄,吴公公又是皇上身边汤总管的死对头,这一来二去,我就知道啦!”翠竹一副“我厉害吧”的表情求夸奖。
“你可太厉害了,FbI没有你是他们的损失!”当袅袅拍拍翠竹的肩膀,以表支持,以资鼓励。
“啊?什么啊?”翠竹没听懂。
“没什么,你不用懂。”
玩够了歇够了,八卦也挺爽了,当袅袅一拍大腿:“走,去御膳房。”
“去御膳房做什么?”
“走就是了,别问了。”
不多时,御膳房飘出辛辣鲜香。当袅袅指挥着太监们将二十个黄铜锅子摆成莲花状,嬷嬷们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叮叮咚咚地一阵忙碌。
“当姑娘,这又是什么新菜式?”自打跟着当袅袅学会了很多新奇菜式,虽然御膳房的开支更大了,但皇上妃子们吃得开心,给的赏赐也多了,现在御膳房上下对当袅袅格外敬重。
这叫铜锅涮。当袅袅揭开青瓷盖碗,这是芝麻酱,这是辣椒酱,欸肉要片儿地薄一些。
“把肉放进清汤里,你们看,不稍多时,将肉捞起,喜辣的蘸辣椒酱,喜清淡的蘸芝麻酱,一口铜锅涮天下。”
“哦——”众人发出惊呼。
“哦,还可以混合酱料。”
“哇——”众人惊叹。
晚宴时,皇帝就见这般景象:他的嫔妃们围着咕嘟冒泡的铜锅,德妃正和贤妃争最后一颗水晶虾丸,连病中的皇后都多用了半碗芝麻酱拌面。当袅袅绾着双螺髻穿梭其间,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
酒过三巡,娘娘们不胜酒力早已陆续回宫,剩下皇帝和他的子女们还在席间听曲儿赏舞。
鎏金烛台上的蟠龙仿佛活了过来,在太子眼底投下扭曲的暗影。六皇子指尖敲击着翡翠酒盏,忽然笑吟吟道:听闻大哥前日处置了工部张侍郎?
太子捏着银筷的指节泛白,夹起的鲥鱼腩在碟中洇开琥珀色酱汁:贪墨河工银两,按律当斩。
可那张侍郎...六皇子倾身时,腰间错金银带钩撞在案几上铮然作响,是丽娘娘族亲呢。他故意把丽娘娘三个字咬得缠绵,余光瞥见皇帝执杯的手顿了顿。
暖阁外北风扑在窗纱上,二公主突然嗤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也值得六弟这般上心?
二妹有所不知。太子突然用银匙敲了敲冰裂纹瓷碗,叮咚声里浮着碎冰般的笑意,上月漕运司呈报,有人往汴河沉了三十船铁梨木——他忽然转向四皇子,老四猎虎那日,猎场西边的云崖观...可还清净?
四皇子手中金杯猛地一晃,葡萄酒泼洒在孔雀蓝锦袍上,洇出大片紫痕。六皇子瞳孔骤缩——云崖观正是他私铸兵器的暗桩。
够了!皇帝突然将犀角杯掷在缠枝莲纹毯上,羊脂玉似的指节叩住案沿,当朕死了么?
单承宴一声不吭喝着酒,听见六皇子轻笑:父皇息怒,儿臣不过想起件趣事。他抚过袖口银狐毛,前儿在藏书阁翻到本《异物志》,说南海有种双头蛇,两个脑袋总要互相撕咬...
太子突然折断手中银箸,断口在掌心划出血线:六弟博闻强识,可读过《吕氏春秋》?鲜血顺着蟒纹袖口渗进金线,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
六皇子盯着太子掌心那抹刺目的红,忽然抚掌大笑:大哥教训的是,臣弟这就...他霍然起身,腰间玉佩撞翻玛瑙盘,十二枚金丝蜜枣滚落满地,自罚三杯!
琉璃盏碰撞声里,七皇子看见六皇子用沾酒的手指在案几上画了个字。太子喉结滚动着咽下梅子酒,忽然将染血的银箸掷进炭盆,溅起的火星落在六皇子袖口,烧出个焦黑的洞。
当袅袅感叹这就是皇帝权力之争的现场吗?这气氛……一个字都听不懂。
皇帝拂袖离席时,蟠龙灯罩里的烛火齐齐暗了一瞬。三皇子拾起滚到脚边的蜜枣,就着琉璃窗透进的雪光轻叹:可惜了西域进贡的珍品。
皇帝都撤了,其余人也觉无趣,相继离席。
子时的更鼓刚敲过第一声,夜空突然炸开金色牡丹。当袅袅提着兔儿灯往汉白玉栏边跑,琉璃瓦映得天地通明。她仰头望着层层叠叠绽开的烟火,忽然想起前世办公楼外的LEd屏幕也会在跨年夜亮起虚假的星火,却从不会染上硝烟的味道。
单承宴站在廊柱阴影里,看着那抹鹅黄身影又蹦又跳地去抓根本不存在的火星。小宫女要给她披斗篷,被她转着圈躲开,绣鞋在地上画出凌乱的圆弧。
在看什么?四皇子不知何时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嗤笑,靖远侯家的小庶女啊,模样还不错,听闻她姐姐模样更胜,要是能把姐妹俩都收了……
单承宴脸色下沉,目光像淬了毒似的射向轻佻的四皇子,四皇子一怔,一边嘟囔着开玩笑一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