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尘指尖的银光缓缓沉入皮下,像一滴水落进深潭,无声无息。
他坐在祭坛边缘,膝盖微屈,右手搭在左腕断带残留的位置,指腹轻轻摩挲着空荡的皮肤。
那道裂痕已经看不见了,可他清楚记得,战甲刚认主时,右臂外侧曾渗出黑雾。
现在它藏起来了,不是消失了。
他闭了闭眼,体内龙脉微微一震,真龙精魄顺着经络游走一圈,将残存的阴冷气息压回命窍深处。
混沌魔瞳悄然运转,内视片刻——星光依旧流转,星辰纹路平稳,但胸甲核心处那枚微型星核,仍有极细微的颤动,像是被什么遥远的东西牵动着。
他没再深究,只将气息收敛,青衫染血的模样也未刻意掩饰。
这时候,太干净反而惹人怀疑。
远处鼓乐声起,海波轻拍石阶,龙族庆功宴正式开启。
彩鳞飞舞,灵鱼跃空,酒香混着海风扑面而来。
几名龙族侍卫抬着玉案走来,摆下琼浆与异果,动作恭敬却不亲近。
秦无尘起身,接过一杯酒,仰头饮尽。
烈酒滚喉,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秦公子。”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高台传来。
敖烬盘踞在祭坛东侧的龙首石雕上,尾巴轻甩,鳞片泛着冷铁般的光泽。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秦无尘身上:“今日你为我族镇劫护脉,理应居上座。”
话是好话,语气却不软。
秦无尘笑了笑,举杯示意:“我坐哪儿都一样,只要酒够烈。”
周围几名校尉互望一眼,有人低声笑了。
气氛松了一瞬。
他缓步走向中央玉台,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在法阵节点上。
这是本能,也是警惕——龙庭大宴,看似欢腾,实则暗布监察阵纹,稍有神识波动就会触发预警。
他不能明查,只能靠身体感知。
敖璃站在王座旁,一身碧鳞长裙映着灯火,发间缀着一颗月华珠,光晕柔和。
她看见秦无尘走近,眼神微动,随即垂眸,仿佛只是礼节性地点头致意。
但他知道她在等。
乐声骤扬,舞者腾空而起,幻化出九龙绕柱之象。
就在光影交错的一瞬,秦无尘脚步微偏,踉跄了一下,手扶向身旁玉柱。
袖角擦过敖璃手腕。
冰凉的触感一闪即逝。
紧接着,一滴酒从她杯沿滑落,洒在石台上,蒸腾起淡淡白烟——那是龙族特制的净心露,能短暂屏蔽神识探查。
两人之间,有了刹那的盲区。
“血影楼残部已入中州荒原。”她的声音极细,几乎融进鼓点,“带着天机罗盘残片……他们还在找你。”
秦无尘不动声色,掌心却已多了一枚温热的龙鳞令牌。
“你怎么知道?”他低声问。
“昨夜守陵人发现禁地结界被动过。”她目光仍望着舞阵,唇未启,音直入心,“三具尸体,穿黑袍,胸口烙着噬魂纹。其中一人临死前抓破衣襟,露出半块罗盘碎片——上面有你的命格印记。”
秦无尘瞳孔微缩。
他还想追问,敖烬忽然低喝一声:“停!”
全场一静。
所有舞者凝在空中,乐师收弦。
敖烬盯着西北方向的海面,鼻翼微张:“有东西在海底移动,不是我族气息。”
众人屏息。
秦无尘却没看海,而是低头饮酒,借杯沿遮掩神色。
他已悄悄将神识探入令牌,一段记忆影像浮现——风沙漫天的戈壁,四道黑袍身影疾行,领头那人胸前浮现出熟悉的纹路:鸿蒙碎片共鸣波纹。
和他体内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是追踪。
他缓缓放下酒杯,指尖在杯底划过一道隐秘符印——这是他自创的静默唤醒法,不惊动外界,只轻叩识海深处那个沉默已久的系统界面。
没有回应。
他又试了一次,这次将真龙精魄的气息与鸿蒙碎片频率同步,如同敲响一口沉钟。
识海终于起了涟漪。
下一瞬,猩红文字猛然炸开——
【检测到中州方向存在高强度鸿蒙碎片波动,相似度98.7%,来源未知】
字迹未消,便如被无形之手抹去,瞬间消失。
秦无尘呼吸一顿。
系统竟然被截断了提示?
他猛地抬头,望向中州方位。
夜空平静,云层低垂,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他知道,那股波动是真的,而且越来越近。
“怎么了?”敖璃察觉他的异样。
“没事。”他摇头,声音很轻,“只是觉得这酒,有点凉。”
她说不出话。
这时,敖烬跃下高台,鳞片哗啦作响:“传令下去,加强外围巡防,尤其是北渊裂口一带。另外——”他看向秦无尘,“你最好别乱走。今夜龙庭不宜生变。”
秦无尘笑了:“我哪都不去,就在这儿喝酒。”
敖烬盯着他看了两息,转身离去。
宴席重新热闹起来,可气氛已不同。
龙族校尉们频频望向海面,长老们聚在一起低声商议,连舞女的步伐都变得谨慎。
秦无尘坐回原位,手指摩挲着令牌边缘。
中州、血影楼、天机罗盘残片、鸿蒙波动……这些线索缠在一起,像一张正在收拢的网。
他不想动,但现在,他已经站在网中央。
忽然,左肩一阵发凉。
他立刻内视,发现太初鸿蒙甲虽隐于体内,但在锁骨位置,那道断裂天平的印记竟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识海深处,系统界面再度浮现一丝微弱波动。
不是提示。
是一串数字:30:17:04。
倒计时。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远方海面轰然炸开!
一道黑影冲出水面,在半空炸成血雾。
那是巡逻的龙族战士,尸骨未寒,却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撕碎。
“戒备!”敖烬怒吼,龙形虚影在他背后浮现。
整个祭坛瞬间绷紧。
秦无尘站起身,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上。
他没去看战场,而是死死盯着那串倒计时。
三十小时十七分零四秒。
然后归零。
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场庆功宴,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庆祝。
是为了困住他。
或者,等某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