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歌舞厅二楼那间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办公室，此刻更像一个烟雾缭绕的作战指挥室。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室内三人凝重疲惫的脸。急速扩张带来的红利尚未完全兑现，管理上的巨大挑战却已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套在了陈山河、刘卫东和耿大壮的脖颈上。
刘卫东面前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不仅仅是账本，还有厚厚一沓人员档案和不断送来的各种请示报告。他手指飞快地敲打着计算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山河，问题比我们预想的要严重。”刘卫东的声音带着沙哑，他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接收过来的场子，账面混乱不堪，很多都是糊涂账，李宏伟时期就是一笔烂账，现在交接，短时间根本理不清。下面报上来的开销，水分很大，虚报、冒领的现象恐怕不在少数。我们原有的那点财务人手，完全不够用，而且信任度也……”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原有的核心圈子太小，无法覆盖如今庞大的摊子，而新加入的财务人员，忠诚度和专业能力都存疑。
陈山河靠在椅背上，指尖的香烟已经燃了长长一截烟灰，他却浑然不觉。“钱的问题，是根基。卫东，你辛苦一下，核心账目你亲自抓，大的开支必须由你和我两人签字才能动。另外，尽快物色几个可靠的、懂行的财务，背景要干净，可以给高薪，但必须严格审查。”
“我明白。”刘卫东点点头，但脸上的忧色未减，“还有人员管理。现在下面拉帮结派的现象已经开始冒头了。原来跟我们的老兄弟，看不起新来的，觉得他们是降兵，不可靠。新来的那帮人，又各自抱团，以原来在李宏伟手下的地位和籍贯划分小圈子，明争暗斗，争抢油水厚的场子和轻松的任务。大壮虽然压下去几起斗殴，但矛盾只是被暂时掩盖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耿大壮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脸上怒意未消。
“妈的！气死老子了！”他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抓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大口，“东街那家新接的游戏厅，原来李宏伟手下的两个小头目，一个叫黑皮，一个叫豁牙，为了谁管二楼赌币机区域打起来了！手下人也跟着起哄，差点没把场子给砸了！老子过去，一人赏了几脚才老实！”
他喘着粗气，继续抱怨：“这帮王八蛋，规矩是听了，但根本没往心里去！山河哥，光靠打和罚，不是长久之计啊！现在人太多了，我带着几个老兄弟盯不过来！这边按下葫芦那边起了瓢！”
陈山河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发出轻微的“滋”声。他目光扫过焦头烂额的刘卫东和怒气冲冲的耿大壮，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刘卫东面临的是“钱”和“制度”的挑战，而耿大壮面对的是“人”和“执行”的困境。两者互为表里，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导致整个体系的崩塌。
内部矛盾，远比外部敌人更致命。
“我们都看到了问题，”陈山河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膨胀得太快，消化不良。现在不是继续扩张的时候，是停下来，扎紧篱笆，清理内部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走到北林市地图前，目光落在已经被红色标记覆盖大半的东城区域。
“第一，收缩战线。暂时停止接收新的场子和人员。卫东，列出所有接收的产业，评估其盈利能力和管理难度，对于那些位置偏远、盈利差、或者问题特别多的，可以考虑暂时关闭或者转让，集中精力经营核心区域。”
“第二，确立规矩。光立规矩不行，还得让所有人明白，规矩为什么存在，违反了会有什么后果。大壮，光靠你一个人打不行，要建立起一套监督和惩戒的体系。从老兄弟里挑选一批绝对可靠、原则性强的，成立一个‘执法队’，赋予他们巡查、纠察的权力，直接对你和我负责。对于违反规矩的，不论新老，一视同仁，严惩不贷！我们要杀的，就是这种不安分、搞内耗的歪风邪气！”
“第三，稳定人心。”陈山河转向刘卫东，“尽快拿出一个清晰的人员晋升和薪酬体系。要让下面的人看到希望，知道跟着我们好好干，有奔头，有钱赚，而不是像李宏伟时代那样浑水摸鱼或者只能靠打架斗狠上位。同时，对于表现优秀、忠诚可靠的新人，也要给予机会，打破老兄弟和新来者之间的隔阂。”
他的指令清晰而果断，直指当前混乱的核心。
耿大壮听着，眼中的怒意渐渐被思索取代，他重重一拍大腿：“对！就得这么干！成立执法队，老子亲自带队，看哪个龟孙子还敢炸刺！”
刘卫东也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我明白了，山河。产业梳理和财务监管方案我会尽快细化。人员体系和薪酬标准，我也会抓紧弄出来。”
“时间不等人。”陈山河走回办公桌后，目光如炬，“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在李宏伟覆灭的真空期被其他势力填补之前，在警方找到我们确凿证据之前，在王建军的卷宗变得更厚之前，我们必须先把内部理顺，把拳头攥紧！”
管理挑战，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内部风暴。陈山河深知，能否安然度过这场风暴，将直接决定他这艘刚刚启航的巨轮，是能够乘风破浪，还是中途倾覆。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和最清的头脑，来应对这崛起之路上必经的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