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梅带来的那点暖意和决绝，尚未在陈山河冰冷的心头焐热，他口袋里那部几乎与外界断绝联系的加密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嗡嗡的蜂鸣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山河身体微微一僵，赵红梅也瞬间收敛了情绪，警惕地看向他。这个号码，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在这个敏感时刻打来的，绝不会是寻常事。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经过加密处理的陌生号码，但那串数字的排列方式，隐隐透着一种熟悉的、属于体制内的规整感。一个名字几乎是瞬间跃入他的脑海——王建军。
他盯着那串数字，手指在接听键上方悬停了几秒，仿佛那是一个引爆命运的开关。最终，他还是缓缓按下了接听键，并将手机放在了耳边，没有开口。
电话那头也沉默着，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一种无形的压力透过电波弥漫开来。
几秒钟后，那边先开了口，声音沉稳、冷静，带着一种特有的穿透力，正是王建军。
“陈山河。”
不是疑问，是确认。
陈山河靠在破旧的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用沙哑的嗓音回应：“王队长。” 他甚至懒得用疑问句，也无需寒暄，彼此都心知肚明这通电话的意义。
“阿姨和小雨，已经安全离开北林了。”王建军的第一句话，不是质问，不是威慑，而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陈山河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他自以为隐秘的安排，竟然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一股寒意再次窜上脊背。这意味着，他所有的后路，可能都已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你放心，我们的人只是确认她们的安全，不会打扰。”王建军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祸不及家人，这是底线。警方会遵守，也希望你……不要再有额外的动作，把更多人拖下水。”
陈山河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王建军这是在警告他，不要妄图利用家人做文章，或者狗急跳墙。
短暂的沉默后，王建军继续说道：“陈山河，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应该很清楚，没有退路了。外面舆论滔天，内部土崩瓦解，所谓的靠山也早已自身难保。你建立的这个王国，从根子上就是歪的，塌掉是迟早的事。”
他的语气没有胜利者的嘲讽，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自首吧。”王建军终于说出了这通电话的核心目的，声音加重了几分，“这是你目前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主动交代问题，配合调查，积极退赃，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继续对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结局更难看，牵连更广。”
陈山河听着，嘴角扯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自首？争取宽大？他手上沾着血，脚下踩着无数人的尸骨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所谓的“宽大”，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个死法而已。
“王队长，”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被砂纸磨过的粗糙感，“谢谢你……告诉我她们安全的消息。”
他避开了“自首”的话题，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丝穷途末路般的执拗：“但我陈山河的路，从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怎么走，怎么停，怎么……结束，也得由我自己来选。”
电话那头的王建军沉默了片刻，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
“执迷不悟。”王建军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决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法律，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结局。”
“我等着。”
陈山河说完这三个字，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他和赵红梅沉重的呼吸声。
王建军的这通电话，像是一份最后通牒，也像是一声丧钟。它掐灭了他内心深处最后一丝关于“体面退场”的幻想，也彻底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上，再无转圜余地。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黎明将至。
但那黎明，不属于他陈山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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