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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DeepBlack深渊 > 第125章 武器的保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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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棺材的黑暗,厚重、粘稠、具有实质感,如同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天鹅绒,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响都隔绝在外,只留下自身血液奔流的嗡鸣和心脏沉重而缓慢的搏动。这里是他唯一的绝对领域,是疯狂外部世界唯一的缓冲,也是所有阴暗计划酝酿的温床。

猜察那张轻佻嚣张的脸、阿玉压抑愤怒的眼神、以及那个逐渐成型的危险念头,在陈默的脑海中反复盘旋,如同困在笼中的猛兽,焦躁地撞击着栅栏。兴奋、杀意、对风险的精密计算、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再次主动踏入血腥的抗拒……种种情绪交织,让他的神经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

他需要冷静。需要绝对的、冰冷的、如同机械般的冷静。

而能带给他这种状态的,只有一个仪式。

他缓缓坐起身,背后的伤口在与粗糙铁皮墙的摩擦中传来一阵钝痛,但他浑然未觉。他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着,动作熟练而精准,从墙角一个用破布仔细包裹的小包里,取出了那件物品。

tt-33手枪。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皮肤传入神经中枢,瞬间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战栗。它沉重、扎实、结构严谨,与外面那个混乱、污浊、充满不确定的世界截然不同。它是秩序,是力量,是唯一完全听他意志延伸的物件。

他不需要光线。过去几天,在同样的绝对黑暗中,他已经将这个动作重复了无数遍,每一次拆卸和组装,都如同僧侣的诵经,是对心神的锤炼和净化。

他盘腿坐在发霉的草席上,将手枪平放在膝上。深吸一口气,排除所有杂念,整个世界收缩到只剩下他和手中这把冰冷的杀器。

开始。

他的手指如同拥有独立的生命,精准地找到保险扳手,将其拨到安全位置。然后,左手拇指按压弹匣卡榫,右手顺势接住脱落下来的弹匣。弹匣入手沉甸甸,里面是七颗黄澄澄的、等待击发的子弹。他将其轻轻放在身侧。

空仓挂机。握住套筒后端,向后稍微拉动,确认枪膛内没有子弹。然后,分解。

他的指尖触摸着每一个微小的凸起和凹槽。按下套筒座左侧的分解卡笋,握住套筒,向前轻轻推出,与套筒座分离。取下复进簧和枪管。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和差错,发出极其轻微、却清脆悦耳的金属摩擦声。

零件一字排开在他面前的黑暗中。他拿起那块一直舍不得用的、相对干净的软布,开始擦拭。

首先是枪管。手指探入管内,能感觉到冰冷的膛线螺旋。他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擦拭着内壁,想象着子弹从这里旋转射出时的情景。然后擦拭外壁,抹去可能存在的微尘和潮气。

然后是套筒。擦拭每一个平面,每一个凹槽,特别是击针孔周围。

复进簧被他小心地拉直,擦拭,检查是否有疲劳变形。

弹匣被他卸下底板,取出托弹簧和托弹板,每一颗子弹都被取出,在软布上轻轻擦拭,抹去指纹和可能的湿气,再一颗颗压回弹匣,感受着弹簧逐渐增大的阻力。每一次“咔嚓”声,都代表着一点毁灭力量的归位。

最后是套筒座和握把片。擦拭每一个角落,确保没有积垢会影响机构的运作。

他的动作专注、虔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每一个部件都必须光洁如新,每一个接口都必须完美契合。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心跳也减缓下来。外界的纷扰、内心的波澜,全都逐渐远去,消散在这绝对的黑暗和这机械的、重复的动作之中。

掌控感。这是一种对自身处境极度缺乏的、因而也极度渴望的掌控感。他无法掌控贫民窟的混乱,无法掌控猜察的勒索,无法掌控伤口的愈合速度,但他可以百分之百地掌控这把武器的状态。他知道它的每一个细节,了解它的每一次呼吸。这种掌控,是信心的基石,是勇气的来源。

当所有部件都擦拭完毕,闪烁着无形的、只有他能感知的冷光时,他开始反向操作,重新组装。

套筒座,复进簧,枪管,套筒。“咔哒”一声,严丝合缝。装入弹匣,拉动套筒上膛,再卸下弹匣,补入一颗子弹,使弹匣恢复满载状态。最后,关闭保险。

整个过程耗时不到三分钟。流畅,精准,毫无滞涩。

他将组装完毕的手枪再次握在手中,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完美平衡的重心。冰冷的金属似乎因为他的触摸而带上了一丝体温。

但就在这时,一种强烈的反差感猛地击中了他。

手中的武器如此完美,如此可靠,代表着极致的毁灭力量。但它的“食粮”却如此匮乏。弹匣是满的,加上枪膛里那一颗,一共八发。备用弹匣也是满的,八发。总共十六发子弹。

十六次机会。十六声审判。

听起来似乎不少。但经历过园区火并和湄公河追杀的他,深知在真正的冲突中,这十六发子弹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一次交火,几次射击,就可能消耗殆尽。而获取新的弹药,在眼下,困难程度不亚于再次穿越国境线。

沙溢那里肯定搞不到。黑市?他观察到的那个小型军火贩子,交易的都是步枪和冲锋枪子弹,而且价格高昂,守卫森严,绝不是他现在能接触的。那么,剩下的途径似乎只有一条——从像猜察这样的人身上夺取。但他们通常也只携带手枪,子弹数量也不会多,而且风险极高。

一个悖论:他需要子弹来实施可能获取子弹的计划。

这个现实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些许因武器保养而升腾起的狂热。冷静依旧,但多了几分审慎和严峻。

他将手枪再次小心地藏回原处。身体重新靠回冰冷的铁皮墙壁,思绪从绝对的机械专注中抽离,重新回到那个关于猜察的计划上。

计划必须调整。目标不能仅仅是教训或者抢夺一点现金。必须包含更重要的战利品——武器,弹药,以及任何可能指向更多资源的线索。行动必须更加精准,更加迅速,一击即中,绝不能陷入缠斗消耗宝贵的弹药。撤退路线必须更加周全,要考虑到得手后可能增加的重量和体积。

他甚至开始思考,是否有可能从猜察口中撬出一些关于其上线“疯狗”颂猜的信息,比如他们的据点、武器库位置、活动规律……但这意味着需要时间和手段进行审问,风险呈几何级数上升。

一个个念头,一个个方案,又在冰冷的计算和风险评估中被提出、推翻、再修正。

黑暗的巢穴里,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和脑海中无声却激烈万分的推演风暴。

武器的保养仪式结束了。

它带来的不仅是冷静,更是一个冰冷的提醒:力量需要滋养,而滋养它的,往往是更多的危险和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