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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DeepBlack深渊 > 第120章 第一个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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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溢草药膏带来的那点微弱清凉感,以及银针暂时压制的剧痛,在高烧和极度虚弱的双重攻势下,很快便败下阵来。陈默从那道阴暗的后门钻出,重新踏入贫民窟迷宫般的巷道时,眩晕和灼热感再次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背后的纱布很快被重新渗出的组织液和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伤口上,每一次轻微的摩擦都带来新一轮的刺痛。五千泰铢的巨额支出,几乎掏空了他所有的“积蓄”,换来的只是暂时的处理和一句“三天后换药”的嘱咐。而活下去,不仅仅需要治疗。

他需要一个巢穴。一个可以锁门、可以蜷缩、可以暂时放下片刻警惕、舔舐伤口的绝对私密空间。露宿街头,或者继续寻找那些半废弃的掩体,在人口如此密集的贫民窟,无异于自杀。他太显眼了,一个带着伤、面色不善的陌生面孔,就像流血的海豚,很快就会吸引来鲨鱼。

他捏了捏口袋里那叠所剩无几、单薄得可怜的钞票。它们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像计时器一样,提醒着他危机的迫近。

寻找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筛选和冒险。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尽量避开主干道和人多的摊位,专门往那些更阴暗、更拥挤、更破败的区域钻。目光扫过那些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般的铁皮屋群,寻找着任何可能出租的迹象。

很快,他发现了目标。在一个几乎被各种废弃物和晾晒的破烂衣物淹没的死角,一栋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三层铁皮楼格外醒目。楼体外墙布满锈迹和油污,阳台和窗户(如果那能算窗户的话)上密密麻麻地挂着衣物,伸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天线和偷接的电线。一个干瘦、眼神精明得像老鼠、叼着劣质香烟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楼洞口一个破烂的塑料凳上,眯着眼睛打量每一个过往的人。

他的脚边,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泰文单词和数字。陈默不认识泰文,但他认识那个代表钱的符号和后面跟着的、相对低廉的数字。

就是这里了。

陈默没有立刻上前。他像之前观察沙溢的诊所一样,远远地找了个堆满废弃竹筐的角落,蜷缩起来,耐心地观察。

他看到那个男人——无疑是房东——如何与租客打交道。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试图哀求晚几天交租,被房东毫不客气地大声呵斥,言语粗俗,直到妇女哭着掏出一些皱巴巴的零钱才罢休。一个年轻男子递上租金,房东接过钱,对着光线仔细检查真假,手指蘸着唾沫数了又数,才不情愿地甩出一把钥匙。

贪婪,刻薄,毫无同情心。但也意味着,只要给钱,他或许不会多问。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让自己尽量显得“正常”一些,然后走了过去。

房东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在附近徘徊、面色苍白的生面孔。当陈默走近时,他浑浊的眼睛里立刻闪烁起警惕和评估的光芒,像扫描仪一样上下打量着陈默,目光尤其在他空瘪的口袋和憔悴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什么事?”房东吐出一口烟圈,用泰语粗声粗气地问,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陈默听不懂,但他指了指地上的粉笔字,然后做了个点钞票和开门的手势。

房东明白了,嗤笑一声,用夹杂着蹩脚中文单词和手势比划:“租房?钱?有吗?”他搓着手指,眼神怀疑。

陈默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叠最后的钞票,没有全部拿出来,只是露出一点边角,表明自己有钱。

房东的眼睛瞬间亮了,贪婪几乎要溢出眼眶。他态度稍微“热情”了一点,站起身,招招手:“来看,来看,有好房间!”

他带着陈默走进楼洞。内部比外面更加不堪。光线极度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霉味、尿骚味、廉价烹饪味和体臭的浓烈气味。狭窄的通道两侧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铁皮门,门上只有编号。各种嘈杂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孩子的哭闹、夫妻的争吵、电视的噪音、咳嗽声……生活所有的噪音和隐私在这里被压缩、混合、暴露无遗。

楼梯是锈迹斑斑的铁板搭建的,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摇摇晃晃。房东带着他径直走上三楼,来到走廊最尽头。这里更加阴暗,空气几乎不流通。

“就这间,最好的!安静!”房东掏出钥匙串,打开一扇比其他门更显矮小、锈蚀更严重的铁皮门。

门一打开,一股陈腐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房东侧开身,示意陈默自己看。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房间。它更像是一个利用楼梯下方和建筑缝隙隔出来的一个狭小空间,就像一个巨大的、横置的铁皮棺材。内部空间极其狭小,长度勉强能让他躺直,高度甚至无法让他完全站直。没有窗户,没有任何光源,绝对的黑暗。墙壁就是冰冷的、未经任何处理的铁皮,摸上去湿漉漉的,沾着一层滑腻的污垢。地上铺着几张发霉、破烂的草席,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窒息感。强烈的、物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窒息感,瞬间攫住了陈默。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厌恶或失望。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锁门的洞。仅此而已。而这里,符合要求。

他侧身挤了进去。内部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压抑。他伸出手,仔细地触摸着每一寸铁皮墙壁,检查是否有缝隙或破洞(可能意味着窥探或危险),是否有隐藏的钉子或锐器。他用脚踩了踩地面,确认下面是实心的。

然后,他退出来,目光落在门上。那是一扇极其薄弱的铁皮门,门锁也是最简陋的那种挂锁,门框甚至有些变形。但好在,它可以从里面插上一道同样简陋的铁插销。

脆弱,但聊胜于无。

“多少钱?”陈默用生硬的中文单词问,手指着房间。

房东眼珠一转,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一天!水电另算!”他试图敲竹杠。

陈默心里冷笑。他知道这个位置、这个条件,绝对不值这个价。他甚至没有还价,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房东,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他从那叠钱里,数出相当于一百五十泰铢的金额(这是他根据之前观察估算的价格),递了过去。

他的眼神冰冷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麻木的固执。那不是讨价还价的眼神,而是一种“要么接受,要么拉倒”的最终通牒。

房东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钱,嘟囔了几句难听的泰语,似乎抱怨着晦气。但他最终还是一把抓过了钱,飞快地数了一遍,然后嫌弃地将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甩给陈默。

“妈的,穷鬼……就七天!七天后没钱就滚蛋!”他用中文夹杂泰语骂道。

交易达成。用最后一点活命的钱,换来了七天的“安身之所”。

房东骂骂咧咧地下楼去了。

陈默站在那口“铁皮棺材”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再次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走廊,确认没有偷窥的眼睛,然后才迅速闪身进去,从里面轻轻关上门。

“咔哒。”挂锁落下的声音。

“哗啦。”铁插销插上的声音。

两道轻微却清晰的声音响起后,世界骤然不同。

绝对的黑暗笼罩了他。外面所有的噪音仿佛瞬间被推远,隔着一层铁皮,变得模糊而沉闷。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他背靠着冰冷滑腻的铁皮墙,缓缓地滑坐在地上。高烧和虚弱再次袭来,但他没有立刻躺下。

在彻底的黑暗中,他像一头刚刚找到新巢穴的受伤野兽,开始用除了视觉之外的所有感官,再次仔细地检查这个绝对私密的空间。手指一寸寸地抚摸墙壁和地面,耳朵贴着铁皮倾听外面的动静,鼻子嗅着空气里是否存在其他可疑的气味……

直到最终确认,暂时,这里是安全的。

他这才允许自己彻底松懈下来,蜷缩在发霉的草席上,将身体缩成最小的一团,以保存热量。背后的伤口在每一次心跳时都传来钝痛,饥饿感如同火焰灼烧着胃壁。

但他拥有了一样东西——一扇可以从里面锁上的门。

在这腐臭的天堂里,在这口冰冷的铁皮棺材里,他找到了第一个窝。

一个属于黑暗,也守护黑暗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