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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苛吏上门 锱铢必较的折辱

春日那点虚假的暖意,如同孩童脸上转瞬即逝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在榆林巷的尘土里留下痕迹,便被更深的、来自人世间的寒意所取代。馆舍院内,那日街头童谣带来的惊悸与屈辱尚未完全平复,如同阴湿的苔藓,悄悄滋生在每个人的心头。赵姬愈发沉默,常常抱着已经不再轻易哭闹、只是用那双过于沉静的黑眼睛观察世界的赵政,独自出神。异人则更加焦躁,吕不韦西行已近两年,音讯时断时续,虽偶有佳音传来,言及咸阳运作“颇有进展”,但远水解不了近渴,邯郸的现实压力与日俱增。

这一日,天空又是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异人正心烦意乱地翻阅着几卷早已烂熟于胸的、来自秦国的旧简牍,试图从故国的文字里汲取一丝虚幻的力量和慰藉。老仆僖则在院内一角,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所剩无几的存粮,计算着还能支撑几日,眉头锁成了深深的“川”字。

就在这时,一阵粗暴而不耐烦的敲门声,如同夏日的闷雷,轰然炸响在院门外。

“开门!快开门!官家查核!” 一个公鸭般的嗓音蛮横地穿透门板,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僖的手一抖,几粒金黄的粟米从指缝漏下,混入尘土。他与屋内猛地抬起头的异人交换了一个惊惧的眼神——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听这声音和架势,恐怕比以往的例行盘剥更要难缠。

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小跑着过去,费力地拉开那扇沉重的门闩。

门刚一打开,三四个人影便毫不客气地挤了进来,带进一股混合着汗味、劣质脂粉味和衙门文书陈腐气息的浊流。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上下,身材矮壮,面皮微黑,一双三角眼习惯性地向上翻着,看人时总带着三分倨傲七分算计。他穿着一身略显臃肿的赵国低级胥吏特有的深褐色官服,头戴同色小冠,腰带上挂着一串象征着些许权力的、叮当作响的竹符和钥匙。此人姓恶,人如其姓,是负责这片街坊户籍、税收等杂事的一个小头目,手段刁钻,贪得无厌,人送外号“恶吏”。他身后的两名随从,也是满脸横肉,抱着算筹和竹简簿册,狐假虎威地环视着这破败的院子,嘴角撇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磨磨蹭蹭作甚?耽误了公务,尔等担待得起吗?”恶吏三角眼一瞪,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先是在僖那卑微的脸上刮过,随即又扫向闻声从屋内走出来、强作镇定的异人。

异人今日穿着那件最好的旧深衣,努力挺直脊背,试图维持住最后一点王室公子的仪态。他知道,在这些胥吏面前,示弱只会招来更凶狠的撕咬。

“不知几位上官驾临,有何指教?”异人拱了拱手,语气尽量平和,但那份骨子里的疏离感却难以完全掩盖。

恶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礼,但那眼神里的轻慢却更浓了。“指教不敢当。奉上官之命,例行核查户籍,顺便……征收本季度的几项杂税。”他故意将“杂税”二字咬得很重,目光如同打量牲口般在异人身上转了一圈,“公子在此‘安居’已久,这该尽的义务,总不能怠慢吧?”

他刻意避开了“质子”这个敏感词,但“安居”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不知是何名目的税赋?我乃秦国公子,按律……”异人试图搬出秦国的身份和国际惯例,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或许可以稍作抵挡的盾牌。

“哎——!”恶吏猛地拉长了声调,打断了异人的话,三角眼里满是讥诮,“公子,您这话可就外行了!这里是赵国,邯郸城!就得按我们赵国的规矩来!什么秦国律法,在这儿,不好使!”

他不再看异人,而是背着手,开始在院子里踱步,那双官靴故意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仿佛在丈量自己的领地。

“首先,是这‘质子安居税’。”恶吏停下脚步,指着那几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公子您身份尊贵,居住于此,虽说是……嗯,简朴了些,但这地界,这院落,总归是受了我们赵国的庇护,免于风吹雨打,对吧?这税,合情合理!”

他根本不给异人反驳的机会,继续指着歪斜的院门和低矮的土墙:“还有这‘特别安全捐’!您想想,若不是我们赵国派兵日夜‘守护’(他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暗示监视),就凭您这身份,能在这邯郸城安稳度日?恐怕早就被那些……嗯,情绪激动的国人,给……嘿嘿,所以这捐,必不可少!”

接着,他又凭空捏造出什么“街道清扫费”、“水源使用税”、“防火防灾捐”……林林总总,名目繁多,每一项都看似有理,实则荒谬透顶,其目的只有一个——勒索。

异人听得脸色由白转青,胸膛剧烈起伏。他强压着怒火,试图据理力争:“上官,此等税目,闻所未闻!我居于此陋室,用度尚且艰难,何来……”

“艰难?”恶吏再次打断,脸上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他走到一间屋子的破窗前,用手敲了敲那吱呀作响的窗棂,“公子,您看看这木料,虽旧,却是上好的榆木!您摸摸这土墙,夯得多结实!还有这院子的方位,冬暖夏凉!这价值,岂能按寻常民居计算?我们这可是按‘贵宾’标准为您核定的税额!已经是格外优惠了!”

他身后的随从配合地发出嗤嗤的低笑,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报出一个远超异人承受能力的惊人数字。

异人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他身为安国君之子,嬴姓血脉,何曾受过如此赤裸裸的、来自底层胥吏的侮辱和敲诈?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尔等……尔等这是巧立名目,肆意盘剥!我要见你们的上官!我要……”

“见上官?”恶吏猛地收敛了假笑,三角眼里寒光一闪,逼近一步,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公子,我好言相劝,您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见官?好啊!正好,我们衙门里也缺个由头,请公子过去‘聊聊’!聊聊你们秦国最近在边境的‘丰功伟绩’,聊聊您这位‘尊贵’的公子,在邯郸这些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暗示着可以随时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下狱,甚至危及性命!

异人浑身一僵,后面的话被死死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恶吏那有恃无恐、充满恶意的脸,再看看他身后那两个摩拳擦掌的随从,一股冰冷的、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在这里,他没有力量,没有依靠,连最基本的道理都没处讲!

就在这时,一直强忍悲愤、侍立在一旁的老仆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泪纵横,抱住恶吏的腿,苦苦哀求:“恶爷!恶爷开恩啊!我家公子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啊!求您高抬贵手,宽限些时日,或者……或者减免一些吧!老奴给您磕头了!”

他一边哭求,一边用颤抖的手,极其隐蔽而又迅速地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沉甸甸的小布囊,塞进了恶吏的官靴靴筒里。那里面,是异人咬牙挤出的最后一部分易于流通的刀币和小块黄金。

恶吏感觉到靴筒里骤然增加的重量,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了些许,但那贪婪的本性却暴露无遗。他假意弯腰去扶僖,实则用手掂量了一下布囊的分量,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哼!老家伙,看在你这把年纪,还算懂点事的份上……”他直起身,拍了拍官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罢了,本吏也是心善之人,见不得人太过凄惶。这次就先按这个数(他报了一个比之前稍低,但依旧沉重的数字)收吧。剩下的,下个月补齐!”

他顿了顿,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用一种“我可是为你们好”的语气说道:“哦,对了,提醒你们一句。下个月,便是我们大王的寿辰,举国同庆!按照惯例,尔等居于此地,也需缴纳一份‘贺寿捐’,以示恭顺。记得提前备好,莫要等到时候本吏再来催缴,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浑身僵硬的异人,以及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僖,对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立刻将一份早已写好的、墨迹未干的征税竹简粗暴地塞到僖手里,然后三人趾高气扬地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门,仿佛完成了一项多么了不起的功绩。

院门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被带上,震落下簌簌的尘土。

异人依旧呆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泥塑。脸上血色尽失,嘴唇紧抿,泛着青白色。双手在袖中死死握拳,微微颤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钱财的损失固然心痛,吕不韦留下的资财在这样无休止的敲诈下正在飞速消耗。但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那深入骨髓的屈辱!

他,大秦公子,身上流淌着历代秦君征伐四方、令列国闻风丧胆的血液!如今,却在这邯郸陋巷,被一个他平日里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的卑微小吏,如同对待乞丐、囚犯一般,肆意折辱、勒索、威胁!

他最后的那点身为王室公子的体面与尊严,在这一刻,被撕扯得粉碎,扔在地上,还被狠狠踩了几脚。

阳光从云层缝隙中吝啬地投下几缕,照在他苍白而扭曲的脸上,却丝毫不能带来暖意,反而更像是一种无情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