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谨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不疾不徐地“陪着”早已输红眼的贾国章在这赌桌的泥潭里深陷。
期间,赵谨精准地操控着牌局。他并非一味地赢,偶尔也会“手滑”,故意放水让贾国章赢回一两把不大的数额。这偶尔的甜头,如同给即将渴死的旅人滴下几滴盐水,非但不能解渴,反而更加刺激了贾国章翻本的贪婪和“我能赢”的幻觉,让他更加疯狂地投入下一轮,输得更多更惨。
赌注越来越大,从现银到田契,再到铺面的抵押。为了方便后续“结算”,赵谨示意刘志远上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贾员外,咱们这赌注越来越大,空口无凭恐生枝节。不如立个字据,白纸黑字,也显得公道,你说是不是?”赵谨慢条斯理地说道。
输急了眼的贾国章,脑子里只想着下一把翻盘,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更何况在他潜意识里,在清化县,他贾家就是王法,就算立了字据,将来不认账又能怎样?他看都没看字据上具体写了多少数额、抵押了哪些产业,便极其“爽快”地接过笔,胡乱签上自己的大名,又蘸了红泥,重重地按下了手印。一个个鲜红的手印,如同烙印般,将他贾家的基业一步步烙上了别人的名字。
楼上,李华悠闲地品着茶,欣赏着楼下这出他亲自导演的好戏。看着贾国章那副蠢态百出的模样,他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郭晟,瞧见了吗?”李华用茶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语气轻快,“这才叫好戏!比那戏台子上唱的精彩多了!杀人算什么本事?诛心,夺其所有,让其从云端跌落粪坑,才是真正的艺术!孙宪这招高!”
郭晟在一旁躬身应和:“殿下圣明,此等手段,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另一边,身上还带着伤的夏铖也没闲着。他强忍着疼痛,坐在一个小凳子上,面前放着一个算盘。每当楼下赵谨赢下一局,尤其是收到田契铺契时,他就立刻噼里啪啦地拨动算珠,紧张地计算着数额。
终于,在赵谨又一次“赢”下一处贾家核心的商铺后,夏铖猛地停下了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算盘上的结果。他激动地站起身,甚至牵动了伤口也顾不得,一瘸一拐地兴奋地跑到李华面前,声音都变了调:
“殿下!殿下!没了!算清了!我算过清化县的土地和税收,他贾国章绝对没那么多钱了…他已经贾家所有的现银、田产、地产、铺面…全都输光了!一点都没剩!”
李华闻言,眼中精光爆射,放下茶杯,满意地点点头:“哦?终于到底了?好!甚好!”他对侍立一旁的毕祺吩咐道:“去,告诉赵谨,可以收网了!”
楼下,赵谨接到暗示,微微颔首。他再次轻松赢下一局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赌注”收起,而是将面前厚厚一叠签押画押的字据整理了一下,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他抬起眼,看着眼球布满血丝、喘着粗气还要继续押注的贾国章,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贾员外,兴致真高啊。不过,咱们是不是该先算算账了?”
贾国章一愣:“算…算什么账?赶紧发牌!”
赵谨拿起最上面一张字据,慢悠悠地念道:“截止目前,你累计欠下赌债,现银并田产、店铺折价,共计五十三万七千六百两白银。贾员外,恕我直言,你们贾家…真有这么多钱吗?或者说,还能拿出什么来赌呢?”
贾国章这才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猛地清醒了一些!五十三万两?!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得他头晕眼花!他这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把家底全都输光了!
但长期的嚣张和此刻的输红眼,让他根本不愿接受现实。他猛地站起来,挥舞着手臂,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再来!我一定还能赢回来!”
赵谨冷笑一声,将字据放下:“白纸黑字,红手印清清楚楚。贾员外,赌不起吗?既然掏不出钱了,那这赌局,就到此为止吧。” 说罢,作势就要起身。
“想走?!没那么容易!”贾国章彻底撕破脸皮,酒精和愤怒让他失去了最后理智,对着身后带来的家丁怒吼道:“给我拦住他!把他按回座位上!今天他不赌也得赌!逼着他赌!”
那几个贾府家丁闻言,立刻面露凶光,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用强!
然而,他们刚一动,只听“仓啷啷”一阵清脆的金属摩擦声!从大堂两侧的帷幕后、偏门内,瞬间涌出三十余名顶盔贯甲、手持明晃晃兵刃的王府护卫!如同神兵天降,一下子就将那几个贾府家丁反扭胳膊,死死地按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毫无反抗余地!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围观者都吓傻了,大气不敢出。
贾国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武装力量惊呆了,酒醒了大半,脸色惨白地看着那些杀气腾腾的士兵。
赵谨缓缓站起身,走到被眼前景象吓得不知所措的贾国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而残酷:“贾员外,现在…还想赌吗?”
贾国章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赵谨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继续说道:“其实…想赌也不是不行。我家主人呢,身边正好缺几个端茶送水、伺候笔墨的丫头。我看贾员外您两位千金,倒是颇有几分颜色…不如,咱们就拿她们来赌一局?赌注嘛,就是她们终身为奴,如何?”
“你…你放肆!你敢打我女儿的主意!”贾国章听到这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暴怒,这才完全反应过来——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针对他贾家的局!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大堂地板上,如同死神逐渐逼近的索命之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齐刷刷地望向楼梯口。
只见李华缓步从楼上走下。他年纪虽轻,但此刻面色沉静,眼神锐利如刀,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一步步走下台阶,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被护卫死死控制住的贾国章身上。
赵谨见到李华,立刻起身让出主位,并恭敬地行礼。
李华却随意地摆了摆手,然后,他走到贾国章面前,上下打量了这个狼狈不堪的赌徒一番,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力:
“贾国章,抬起头来,你昨天是不是在街上打了两个打听你的人?”
贾国章被护卫强迫抬起头,看到李华如此年轻,先是一愣,随即心中那点被权势豢养出的傲慢又冒了出来,并没太把眼前这个“少年”放在眼里。他挣扎了一下,想摆脱护卫的控制,却发现徒劳无功,只得梗着脖子,硬声道:“是又怎么样?那两个狗东西敢打听我贾家,打他们都是轻的!”
李华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冷笑:“打了我的人,还能如此嚣张…很好。”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如同猫戏老鼠般玩味:“这样吧,贾员外。我给你一个机会。就赌一局,定你全家的命运。若是我赢了,你,还有你的妻妾、子女,统统给我为奴为婢。若是你赢了…”
李华指了指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字据和金银:“你输掉的所有东西,我如数奉还。另外,我带来的那几箱‘黄物’,也尽数归你。如何?”
这个赌注,极其不对等,却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一边是全家的自由和尊严,另一边是失而复得的巨额财富甚至还能大赚一笔!
贾国章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死死盯着李华,又看了看那些让他输得倾家荡产的字据和金光闪闪的箱子。巨大的贪婪瞬间压倒了理智和恐惧!他心想:这小毛孩能有什么本事?刚才肯定是那个赵大人出的千!只要我亲自来赌,赌我擅长的…一定能赢!赢了不仅能拿回一切,还能发一笔横财!
“可以!”贾国章几乎是吼出来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跟你赌!不过——赌什么,得由我说了算!”他生怕李华又玩牌九,急忙提出条件。
李华脸上那邪魅的笑容更深了,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爽快地点点头:“可以,依你。你想赌什么,我都奉陪。”
他转头对一旁战战兢兢的刘志远道:“刘县丞,麻烦你,将刚才的赌注,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立下字据。”
刘志远连忙躬身应下:“是…是,殿下!”他不敢看贾国章几乎要喷火的眼睛,赶紧走到书案前磨墨铺纸。
贾国章恶狠狠地瞪着刘志远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发狠:“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刘志远!等爷赢了这局,看老子怎么慢慢炮制你!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字据很快立好,内容骇人听闻。在士兵的强压下,贾国章再次按下了那个将他全家命运彻底推入深渊的红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