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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世子去哪了? > 第264章 刺王杀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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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露,一缕微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孙蓉从噩梦中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湿了单衣。这样的夜,她已记不清熬过多少回。每回梦醒,喉间都像是堵着团棉絮,压抑得发不出声。

她颤着手从枕下取出那个瓷娃娃。釉面温润,眉眼依稀是记忆中丈夫的模样。指尖抚过娃娃的笑脸,泪水无声滑落。“二郎……”她将瓷娃娃紧贴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早已远去的温度。

窗外天色渐明,孙蓉忽然擦干眼泪,将瓷娃娃仔细收进怀中。她屏息观察,发现门外家丁只剩一人。心一横,她举起圆凳躲在门后,轻唤了声“来人”。当家丁推门而入的刹那,木凳重重落下。望着倒地的人影,她咬了咬唇,闪身没入晨雾中。

与此同时,张恂在守夜时打了个盹,额头不慎磕在桌角。他惊醒后急忙查看床榻,见李华仍在安睡,这才轻手轻脚推门而出。院中武骧卫肃立如林,彭启丰正疾步而来:“殿下还未醒么?”

“阁老容禀,殿下昨夜睡得晚……”张恂话音未落,彭启丰已急得跺脚:“车中亦可小憩,快请殿下起身吧!”

正当张恂转身欲唤,一道纤影自后窗翻入。孙蓉悄无声息地靠近床榻,怔怔望着沉睡的少年——眉目如画,气度雍容,果然非凡。

李华在朦胧间睁眼,依稀见床前立着个身影。他只当是梦境,翻个身又要睡去。忽然,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摇他,他不耐地挥开:“再睡片刻……”

“殿……殿下,”女子声音发颤,“民妇是来取您性命的。”

这句话如冰水浇头,李华猛地睁大眼睛,迅速退至床角。此刻他才彻底清醒——这不是梦,真有个陌生女子立在床前。

孙蓉望着李华惊惶的神色,自己的指尖也在微微发抖。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个瓷娃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这是世间唯一的依靠。

李华惊魂未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手中的瓷娃娃上:“行刺……不是该用刀剑吗?怎么拿了一个瓷娃娃?”

两人面面相觑之际,张恂推门而入。老内侍一眼瞥见床前的陌生女子,顿时魂飞魄散:“你是何人!来人啊——”

孙蓉不及细想,一把将李华拽到身前。她咬紧牙关,狠狠将瓷娃娃往床柱上一磕,瓷片四溅。她迅速拾起最锋利的一片,抵在李华颈间。

正要离去的彭启丰听见动静,随着武骧卫冲进屋内,见状险些瘫软在地——这位即将入继大统的蜀世子,竟被一个妇人挟持在床榻之间。

冰凉的瓷片紧贴咽喉,李华不自觉地吞咽着,强自镇定道:“有话好说,切莫冲动。”

孙蓉环视着层层包围的武骧卫,自知已无退路。忽然倾身,在李华耳边低语:“殿下,指使民妇的,是孙皓……”

话音未落,她猛地推开李华,反手将瓷片狠狠划过自己的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破碎的瓷片。李华怔怔望着倒在地上的孙蓉,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神。

血,还在从她身下汩汩地往外淌,像一口被凿穿的泉眼,带着体温,带着后悔,带着她一生里所有说不得的秘密,在祠堂冰冷的青砖缝里蜿蜒成河。孙蓉仰面躺着,视野里却不再是烈焰翻卷的屋梁,而是一片极静、极远的白光。那光像冬日清晨的窗纸,薄得能透出冰凌的纹路;又像少年时杨慎第一次掀她盖头的喜帕,轻轻一扬,便洒下细碎的金粉。

锣鼓喧天,红绸翻飞。她坐在四抬花轿里,轿帘缝隙外,是杨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背影。喜袍宽大,被风鼓起,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她悄悄伸手,隔着轿帘去触那背影,指尖却只抓到一握冷风。拜堂时,他扶她起身,掌心滚烫,指尖却在微颤。她偷眼看他,只见他唇角含笑,眼底却藏着一抹深潭,仿佛亦在庆幸,亦在不安。那一刻,她在心里立誓:此生此世,要与他同甘共苦,荣枯与共。可誓言仍在耳畔,却被她亲手撕得粉碎。

公婆先后染病,她每日晨昏定省,亲手奉汤。婆婆倚在榻上,枯瘦的手握住她,气息微弱却慈和:“蓉姐儿,杨家往后交给你了。”她含泪应下,转身却将掺了川乌的汤勺递到老人唇边。婆婆含笑饮下,还摸了摸她的脸。如今回想,婆婆当时是否已尝出舌尖麻苦?是否已看透她眼底闪躲?可老人仍选择信她,如信自己亲闺女。她却在那一刻,亲手把恩人推入深渊。

假山后,弟弟与秋月的调笑像毒蛇钻入她耳。她浑身发抖,却不敢哭出声,怕惊动池鱼,怕惊动月亮。回房后,她抱着杨慎的外袍蜷在床头,泪湿衣襟。她想跑去告诉他一切,却想起弟弟跪地哭求:“姐,爹娘只我一个儿子,你忍心看孙家绝后?”她脚步踉跄,终究折返。那一刻,她把自己也折断了,一截一截,无声无息。

她高举木棍,却砸在杨慎头上。杨慎回头,目光穿过她,像穿过一层透明冰壳。那一眼里有恨,有怜,有不舍,也有“原来如此”的彻骨悲凉。下一瞬,血花迸溅,他软软倒下,额头仍烫着她掌心。她抱着他,像抱着一截被雷劈断的树枝,嘴里只重复一句“我不是有意的”,可声音被火舌卷走,被风声撕碎,被自己的心跳碾成齑粉。如今,那截断枝在她怀里冷了,她却还能感到他最后一口气息,喷在她颈侧,像一声叹息,也像一句告别。

走马灯,忽然停了。

白光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青衫落拓,眉目如昔,唇角含笑,眼底仍嵌着那泊深潭。他向她伸手,掌心向上,指节分明,“二郎……”她颤声唤,声音散在风里,也散在血中,“你来接我了吗?”

她想伸手抓住他袍角,却看见自己指尖沾满血污,黑紫斑驳,是公婆的,是翠玉的,是他的。她忽然不敢触碰,只把双手藏到身后,像做错事的孩子。她跪下去,额头抵地,重重叩首,一声比一声响,血顺着眉心滴落,像给地砖描红。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她不知还能说什么,只把这三个字反复咀嚼,嚼得满嘴腥甜。她想说她夜夜被噩梦惊醒,梦见婆婆向她伸手,梦见公公咳得弯不下腰,梦见翠玉捧着肚子喊疼;她想说她每次端汤手都在抖,却一次次咬牙递过去;她想说她以为只要弟弟得了产业便会收手,便会还她一个安稳余生……可如今,所有辩解都被血泡得发胀,再也说不出口。

杨慎没有说话,仍向她伸着手。那只手曾为她描眉,为她折花,为她擦泪,如今却稳稳停在半空,不前进,也不收回,像在等她一个了断。孙蓉忽然明白:他来接她,却不是接她回人间,而是接她入无间。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血污,却越擦越脏,越擦越花。她干脆放弃,颤巍巍握住那只手,掌心相贴,冰凉与温热交叠,像冬夜里的火,也像夏夜里的霜。

“我愿入地狱,受烈火焚身,刀山火海,只求换你一世安康。”她喃喃,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字字如钉,钉进自己骨缝,“若有来生,我愿做你门前石阶,任你踩,任你踏,只不再负你。”

白光忽然大盛,像千万朵榴花同时绽放,又像千万盏喜烛同时点燃。孙蓉感觉身体轻了,轻得像一片被风吹散的纸灰,轻得像少年时杨慎递给她的那瓣落花。她最后低头,看见自己仍躺在血泊里,双眼圆睁,唇角却含着一点极淡的笑,像终于等到归人。她伸手,想替那具肉身阖上眼,指尖却穿过眼皮,如穿过一层薄雾。

“走吧。”杨慎终于开口,声音仍是少年时的清润,却多了千帆过尽的温柔,“前尘已了,后续自有公论。”

她点头,泪落无声,却不再回头。白光尽头,是一条极长极静的回廊,朱栏白石。她与他并肩而行,影子交叠,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河,再不分开。身后,祠堂的火舌舔上屋脊,发出毕剥巨响,像一场迟到的审判,也像一声最终的赦免。

血泊里的孙蓉,唇角那一点笑,被火光映得鲜红,像那年她鬓边别过的海棠,终于在最黑的夜里,静静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