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海平面上那铺天盖地而来的联合舰队,如同死神张开的黑色羽翼,投下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磐石屿。
绝望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开。
尖叫声、哭喊声、杂乱的奔跑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死寂。
岛主的命令虽然迅速下达,但在绝对的毁灭力量面前,组织的秩序开始摇摇欲坠。
“快!去工坊!”陈启明对着赵德海和顾青大吼,三人逆着慌乱的人流,拼命冲向火器坊。
工坊内也已乱作一团。
一些工匠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跑,另一些人则本能地围拢到陈启明身边,眼中充满了依赖和恐惧。
“所有人听令!”陈启明跳上一处工作台,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试图压过周围的嘈杂,“不想死的,就按我说的做!赵师傅,带人把‘薪火洞’备份的核心图纸和模具装箱!顾先生,组织人手拆卸最关键的模块化拉床核心部件!快!我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关键时刻,陈启明平日积累的威望发挥了作用。
工匠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在赵德海和顾青的指挥下,开始疯狂地行动起来。
图纸被迅速卷起,塞入防水的油布包。
沉重的模具和核心部件被拆下,用麻绳和布匹飞快地捆绑。
每个人都清楚,这是在和死神赛跑。
与此同时,岛屿外围已经传来了隆隆的炮声!
敌舰开始进行试探性的炮击,巨大的水柱在靠近码头的海面炸开,地动山摇。
雷震率领的护卫队依托预先设置的工事,用火炮和火铳进行还击,枪炮声顿时响成一片,硝烟开始弥漫。
但谁都清楚,这种抵抗,只能拖延时间。
海狼指挥着几艘较大的船只迅速靠上简易码头,水手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组织人员登船。
“妇孺和老弱先上!工匠带着家眷第二批次!快!快!”司徒文站在码头边,脸色煞白,但依旧努力维持着秩序。
然而,面对逼近的死亡威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有人不顾一切地冲向小船,甚至发生了推搡和抢夺。
场面一度失控。
“拔刀!敢冲击登船秩序者,格杀勿论!”雷震派来维持秩序的小队长厉声喝道,雪亮的钢刀暂时震慑住了混乱。
登船在一种压抑而悲壮的氛围中艰难进行。
泪水、诀别、绝望的呼喊,与远处的炮火声交织在一起。
陈启明和工匠们将第一批也是最重的技术资料和核心部件装箱后,由几名强壮的工匠奋力抬向码头。
“你们跟着这批东西先上船!”陈启明对赵德海喊道。
“先生!你呢?”赵德海急问。
“我回‘薪火洞’!那里还有备份的枪支和弹药!绝不能留给敌人!”陈启明说完,转身就朝着岛屿另一侧狂奔。
顾青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薪火洞”位于岛屿东南侧一处极其隐蔽的悬崖下方,入口被藤蔓和礁石遮掩,只有一条险峻的小路可以通达。
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显然,敌军的火力压制已经加强,登陆作战即将开始。
陈启明和顾青沿着陡峭的小路连滚带爬,终于冲进了潮湿的洞穴。
洞内,他们之前辛苦储备的十支线膛枪和一批弹药,静静地躺在预置的木箱中。
“快!搬出去!”陈启明上前抬起一个箱子,却发现沉重异常。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喊杀声!
敌人登陆了!而且推进速度极快!
“不好!他们发现这条路了!”顾青脸色大变。
陈启明心一沉。看来敌人对岛上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竟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条隐秘路径!
“顾先生,你带两支枪和部分弹药,从水下密道走!我去引开他们!”陈启明瞬间做出决断。他知道洞穴另一头有一条极窄的密道,出口在悬崖下的水里,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不行!太危险了!”顾青急道。
“没时间争了!保住技术和武器要紧!快走!”陈启明几乎是将顾青推向了密道入口,自己则抓起两支装填好的线膛枪,冲向洞口。
他刚冲出洞口,就看到一队约十人的敌兵正沿着小路搜索上来,为首的军官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的奇特长枪,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在那里!抓住他!要活的!”军官厉声喝道。
敌兵立刻蜂拥而上。
陈启明毫不犹豫,举枪便射!
砰!砰!
两声枪响,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敌兵应声倒地!
线膛枪在近距离的精准和威力,让敌兵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好厉害的铳!”那军官又惊又怒,“散开!包抄!他装弹慢!”
陈启明趁此机会,转身就向岛屿腹地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艰难地装填弹药。
他必须将这股敌人引开,为顾青的撤离争取时间!
枪声和喊杀声,在岛屿东南侧的山林间响起。
陈启明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且战且退,不时回身冷枪射击,又放倒了两名敌兵。
但他的弹药有限,体力也在快速消耗,而敌人却越来越多。
终于,他被逼到了一处临海的断崖边,退无可退。
身后是数十米高的悬崖和波涛汹涌的大海,身前是十几名步步紧逼的敌兵。
“小子,乖乖放下火铳投降!献上造铳之术,饶你不死!”那军官狞笑着逼近。
陈启明背靠悬崖,大口喘息着,手中紧握着最后一支装填好的线膛枪,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宁可跳海,也绝不能被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声从敌兵侧后方响起!
数名敌兵惨叫着倒地!
只见雷震带着一队精锐护卫,如同神兵天降,从侧翼杀了过来!
“陈先生!快跟我们走!”雷震浑身浴血,大刀挥舞,勇不可挡。
原来,雷震在组织防线节节抵抗时,听到了东南方向的枪声,心知不妙,立刻带人前来接应。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冲垮了这股敌兵的阵型。
陈启明绝处逢生,来不及多想,立刻与雷震汇合。
“码头怎么样了?”陈启明急问。
“大部分核心人员已经登船!岛主…岛主他为了断后,亲自带人冲击敌阵,恐怕…”雷震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陈启明心中一痛。
“快!我们去码头!最后一艘船还在等我们!”雷震拉起陈启明,且战且退,向码头方向冲去。
沿途所见,尽是惨烈的景象。
滩头工事已被突破,到处是战死护卫的尸体,登陆的敌兵正在四处搜杀残余抵抗力量,焚烧房屋。
当他们冲到码头时,只见最后一艘较大的帆船正在缓缓离岸,船上挤满了人,司徒文正在船头焦急地挥手。
栈桥上,海狼带着几名水手,正挥舞兵刃,死死挡住一队企图冲上栈桥的敌兵。
“海狼!陈先生来了!快上船!”雷震大吼。
海狼闻言,奋力逼退敌人,对着陈启明等人大喊:“快跳过来!”
陈启明和雷震等人奋力一跃,险险地跳上了已经开始移动的船板。
海狼是最后一个跳上来的,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起帆!快!”海狼顾不上伤势,嘶声命令。
船帆升起,借着风势,这最后一艘承载着磐石屿最后希望的船只,艰难地驶离了燃烧的码头。
站在船舷边,陈启明回望那片曾经给予他们安身立命之所的岛屿。
此刻,那里已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喊杀声渐渐被海风扯碎。
岛主的身影,工坊的轮廓,熟悉的一切,都在视野中模糊、远去。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们再一次失去了家园,踏上了流亡之路。
但这一次,他们带走了最宝贵的东西——技术和希望。
船只向着东南方向的深海,奋力驶去。
身后,是毁灭的烈焰;前方,是未知的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