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情报分析员那句“信号源来自坍缩奇点内部”的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劫后余生的虚假平静,将更深的、更诡异的恐惧狠狠钉入每个人的心脏。
来自……内部?
那个本该彻底湮灭、归于虚无的空间坍缩核心?那个吞噬了“创世纪”第七勘探区、差点将我们也拖入深渊的恐怖存在?里面……还有东西?还能发出通讯?!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触及了无法理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未知领域。
“确认吗?”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几乎听不出是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闷痛。
“编码特征和能量残留频谱匹配度99.7%……”分析员脸色惨白,声音发抖,“信号不是通过常规空间路径传播,更像是……从更高维度或者……被扭曲的时空结构本身渗透出来的……回响。我们无法定位其确切源头,但它指向的坐标,就是那个湮灭点。”
更高维度?时空回响?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摇摇欲坠的理智上。
阿强的脸色难看至极,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仿佛面对无形的鬼魅。“‘创世纪’……他们到底在里面变成了什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面对绝对未知的悚然。
没有人能回答。
那句“恭喜幸存。交易与否,抉择之时已至。”此刻听起来,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冰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诡异耐心。
交易?和什么交易?一个被困在空间坟墓里的幽灵?一个超越了生死的存在?它们想要什么?又能给我们什么?
巨大的迷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笼罩了整个主控室。刚刚因为能源初步稳定而升起的一丝微弱希望,瞬间被这更恐怖的未知彻底碾碎。
我强迫自己从震惊和恐惧中挣脱出来。我是指挥官,我不能先乱。
“持续监控信号特征,任何变化,立刻报告。尝试分析信号内容深层结构,寻找任何可能的信息模式或……弱点。”我下达指令,声音努力维持着冷静,尽管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是!”分析员领命,脸色苍白地退下。
“加强所有剩余传感器的被动监测,重点扫描奇点坐标周边宇域,寻找任何异常能量波动或空间扭曲迹象。不要主动探测,避免触发未知反应。”我转向监测组。
“明白!”
命令下达,主控室内再次陷入一种极度压抑的忙碌。每个人都在工作,但动作僵硬,眼神闪烁,弥漫着一种面对超自然现象的无助和恐惧。
我坐回指挥椅,指尖冰凉。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混乱和恐惧中理出一丝头绪。
李维日志里的“后门”……“创世纪”来自奇点的通讯……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那个“后门”难道是通往这个诡异状态的钥匙?而“交易”的内容,是否与此有关?
如果他们真的被困在奇点内部,或者以某种无法理解的形式存在,那么他们想要的“交易”,很可能是……出来?或者,获取维持这种状态所需的能量?而他们能给出的筹码……或许是停止攻击?或许是……技术?甚至是……挽救傅瑾琛的方法?
最后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我的脑海,让我浑身一颤。
不!不可能!那是来自深渊的诱惑!绝不能相信!
但……万一呢?万一有一丝可能……
我猛地甩头,试图驱散这危险的想法。与虎谋皮,最终只会被吞噬。傅瑾琛用生命扞卫这里,绝不是为了让我和魔鬼做交易。
可是……如果这是唯一的生机呢?为了所有人……
内心的挣扎如同风暴般激烈。我下意识地看向医疗中心的方向。傅瑾琛……如果你在,你会怎么做?你会为了活下去,向未知的恐怖妥协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猜不透他内心最深处的心思。
“晚晴小姐。”阿强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眼神凝重,“能源输出稳定在5%,但损耗率比预期高。地热井核心温度异常波动,可能存在未探明的地质风险。维修组报告,部分区域结构损伤在缓慢恶化,加固材料严重不足。”
现实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砸来,不容我沉浸在诡异的恐惧中。生存依旧是第一要务。
“优先保障医疗中心和核心维生系统能源供应。地热井监测提升至最高级别,制定紧急预案。工程组,清点所有可用材料,优先加固最关键承重结构和生命线管道。”我迅速做出决策,将那些超越理解的恐惧暂时压下,专注于眼前能解决的问题。
“是!”
时间在高度紧张和压抑中缓慢流逝。基地像一艘千疮百孔、在漆黑海面上漂流的破船,船员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还要时刻警惕着深海下未知巨兽的窥伺。
我处理着永无止境的报告和申请,协调着所剩无几的资源,安抚着恐慌的情绪,大脑像一台过载的机器,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每一次医疗中心的例行汇报(“傅总生命体征依旧极度微弱”),都像一根针,轻轻扎在我早已紧绷的神经上。
那来自奇点的通讯没有再出现,仿佛只是一个错觉。但那种被无形目光窥视的感觉,却始终萦绕不去,像冰冷的蛛网,粘在皮肤上,令人毛骨悚然。
几小时后,情报分析员再次带来消息,脸色更加困惑。
“晚晴小姐,我们对那条通讯信号进行了深度解析……发现它的信息结构极其复杂,内部嵌套了多层加密和……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类似生物神经脉冲的谐波模式。更奇怪的是……信号内容本身,除了明面的那句话,其深层载体还在持续不断地、极其缓慢地释放着另一种……信息流。”
“什么信息流?”我立刻追问。
“像是……庞大的、杂乱无章的……数据包碎片。包含了一些残缺的设计图、能量矩阵模型、甚至……部分看起来像是实验日志的文本片段。破译极其困难,但初步分析……这些碎片似乎指向……‘引导元素’的某种……逆向应用?或者……更高级的稳定技术?”
“引导元素”的逆向应用?更高级的稳定技术?!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难道是……“交易”的预付筹码?他们在展示自己的能力?或者说……诱惑?
“内容可信度多少?是否有陷阱可能?”我保持警惕。
“无法判断。技术逻辑看似自洽,但远超我们的验证能力。就像给原始人看核聚变公式……”分析员苦笑,“但如果是真的……或许能解决我们‘曙光’项目的‘潘多拉序列’困境,甚至……提供更强大的能源可能性。”
解决“潘多拉序列”?!提供新能源?!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人铤而走险!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冷静,苏晚晴,冷静!这一定是陷阱!他们怎么可能如此好心?
“继续破译,但所有相关数据严格隔离,最高安全权限,未经我允许,严禁任何技术部门接触和研究。”我冷声下令,绝不能让自己的人被这来自深渊的“礼物”迷惑。
“是!”
分析员退下。我内心的风暴却更加剧烈。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如果真想交易,为何不直接提出条件?而是用这种散播技术碎片的方式?像是在……播种?或者,测试我们的反应?
就在这时,主控台的一个加密通讯指示灯突然闪烁起来——是医疗中心傅瑾琛重症监护室的直接线路!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时候?难道……
我立刻接通,声音控制不住地带着一丝颤抖:“我是苏晚晴,什么事?”
“晚晴小姐!”傅瑾琛的主治医生声音急促,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困惑,“傅总……傅总刚才……脑电波活动出现异常峰值!极其强烈!但……但模式非常奇怪,不像自然苏醒的征兆,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外部刺激!”
外部刺激?!在这个所有外部传感器都瘫痪的时候?!什么能刺激到他?!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瞬间闪过我的脑海——难道是……那个来自奇点的通讯?!它的某种深层信息频率,影响到了处于深度昏迷、意识可能极其敏感的傅瑾琛?!
“他现在怎么样?”我急声问,后背发凉。
“峰值已经回落,生命体征没有明显变化,依旧极度危重。但是……这次异常活动消耗了他本就不多的能量,情况……可能更糟了。”医生的声音沉了下去。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让我瞬间透体冰凉。
更糟了……因为那该死的、来自深渊的信号!
愤怒和恐惧如同岩浆般在我胸腔里翻涌!他们不仅窥伺,还敢直接伸手触碰我最珍视、拼死守护的人!
“隔离监护室所有非必要外部设备连接!启动最高级神经屏蔽措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刺激他!”我厉声下令,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
“是!是!”
通讯切断。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愤怒得微微发抖。
底线。他们触碰了我的底线。
无论你们是什么东西,想做什么交易,都不该动他。
这一刻,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被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怒意所取代。
我转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主控室,最终定格在情报分析台上。
“给我接通对那个奇点坐标的被动监测最大增益频道。”我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我要……亲自‘听一听’。”
阿强猛地看向我,眼神震惊:“晚晴小姐!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
“执行命令。”我没有看他,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湮灭与未知的坐标。
技术员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阿强担忧的目光中,执行了操作。
一阵刺耳的杂音过后,通讯频道里传来一种极其诡异的、非人的低沉嗡鸣声,像是无数种频率混乱地叠加在一起,又像是某种巨大存在缓慢蠕动的摩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心神不宁。
在这令人不适的背景音中,我对着麦克风,用尽可能冷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冰冷意志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管你们是什么。听着。”
“我们之间,没有交易。”
“只有你死,我活。”
“再敢碰他的人,我会用尽一切,找到彻底湮灭你的方法。”
“我,说到做到。”
说完,我直接切断了通讯。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看着一个疯子。
只有我知道,我不是在虚张声势。
那一刻,我仿佛触摸到了傅瑾琛内心深处那冰冷的、玉石俱焚的疯狂。
这项荆棘王冠,我戴上了。那么,所有觊觎这座废墟的魑魅魍魉,都要付出代价。
来自深渊的低语?
那就让它听听,来自废墟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