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还没拖,碗也还没洗,一大堆衣服……”
林婉秋的话还没说完,手里那块破旧的抹布就被一只大手猛地夺了过去,随手扔在了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今天天塌下来也不管!”陈锋语气斩钉截铁,他一手抱起正怯生生看着他们的女儿朵朵,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拉住林婉秋的手腕就往外走,“走,去公园!”
“爸爸,真的去公园吗?”朵朵被陈锋稳稳抱在怀里,大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小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过那个只听小伙伴们说起过的市中心公园。
林婉秋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手腕上传来他坚定有力的温度,她挣扎了一下,低声道:“陈锋!你发什么疯?今天不做工了?那么多货……”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今天放假,全员放假!”陈锋回头,看着妻子那双依旧带着些许不安和怀疑的眼睛,心头一软,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我说过,以后每个星期天,都陪你们。赚钱什么时候都能赚,陪你和朵朵,就今天。”
这是他重生回来的第一个周末,也是他“家庭拯救计划”的关键一步。前世,他错过了无数个这样的周末,直到失去所有。这一世,他绝不允许任何事,任何人,排在他的妻女前面。
筒子楼破旧的楼道里,回荡着朵朵银铃般的笑声。陈锋用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载着她们母女,林婉秋侧坐在后座,手紧紧抓着坐垫下的弹簧,朵朵则兴奋地坐在前杠上,小脑袋左右张望,看什么都新鲜。
“爸爸快看!那个楼好高!”
“妈妈,那个汽车叫起来好响!”
一路上,朵朵的惊呼声就没停过。林婉秋起初还有些僵硬和不好意思,但迎着微风,看着女儿从未如此开心过的笑脸,以及陈锋那宽厚挺拔、用力蹬着车的背影,她紧绷的唇角,也不知不觉地微微柔和了下来。
市中心公园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陈锋停好车,先去旁边一个挂着“照相”牌子的摊位,花了三块钱租了一台海鸥相机,又买了一个昂贵的彩色胶卷。
“照……照相?这太贵了……”林婉秋一看这架势,就心疼钱。这租相机加买胶卷的钱,够买好几斤肉了。
“一辈子就照这么一次,值得。”陈锋摆弄着相机,语气笃定。他说的“一辈子”,是他两世为人的肺腑之言。他拉着还有些扭捏的妻女,走到公园门口开得正盛的月季花坛前,请摊主帮忙。
“来,看这里,笑一笑!”摊主热情地指挥着。
朵朵站在中间,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林婉秋被女儿的情绪感染,唇角也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陈锋站在她身旁,身姿挺拔,目光坚定而温柔地落在妻女身上。“咔嚓”一声,这一刻的幸福,被定格了下来。
接下来,陈锋彻底化身“宠女狂魔”。旋转木马两毛钱一次,他直接买了三次的票,抱着朵朵坐了一圈又一圈,听着她兴奋的尖叫,他自己也笑得像个大孩子。然后又去划船,在小小的湖面上,陈锋卖力地蹬着船,朵朵趴在船边,用小手划拉着湖水,林婉秋则安静地坐在船尾,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和眼前这和谐得有些不真实的父女俩,眼神有些恍惚。
“妈妈,水好凉呀!你看,有鱼!”朵朵奶声奶气地汇报着她的发现。
陈锋停下动作,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婉秋:“婉秋,开心吗?”
林婉秋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轻轻“嗯”了一声。开心吗?好像是开心的。这种轻松、被重视、女儿环绕膝下的感觉,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了。
上岸后,陈锋又跑去买了两个粉色的、蓬松得像云朵一样的,和一个孩子才喝得到的橘子味汽水。他把最大的那个递给朵朵,另一个,递到了林婉秋面前。
“我……我不要,给朵朵吧。”林婉秋脸一红,她都多大的人了。
“拿着,在我眼里,你也是小姑娘。”陈锋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触碰到她微凉的手指,心里满是酸涩的怜惜。她嫁给他之后,吃过多少苦,恐怕连这种小孩子零嘴,都从未舍得给自己买过一个。
林婉秋握着那根细细的竹签,看着眼前梦幻般的粉色云朵,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地低下头,轻轻舔了一口。一股纯粹的甜意瞬间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了心里。她抬起头,正对上陈锋含笑凝视她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愧疚,有深情,有她从未见过的专注。她的脸更红了,心里那坚硬的冰层,似乎又悄然融化了一角。
朵朵左手,右手汽水瓶,吃得满嘴都是糖丝,幸福得在原地转圈圈。“爸爸真好!妈妈,你看,我像不像在吃云彩?”
“像,慢点吃,别蹭到衣服上。”林婉秋拿出帕子,细心地替女儿擦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这一家三口身上,温暖而明媚。陈锋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名为“满足”的情绪填得满满的。这就是他拼尽一切所要守护的。
一天的游玩接近尾声,朵朵累得在陈锋怀里睡着了,小手里还紧紧攥着没喝完的汽水瓶。林婉秋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含蓄,但那份由内而外的放松和柔和,是骗不了人的。
“今天……花了多少钱?”往回走的路上,她轻声问。
“不管多少钱,都值。”陈锋低头,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又看向妻子,“婉秋,你看,我们一家人这样在一起,多好。以后会越来越好,我保证。”
林婉秋没有回应他的保证,只是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说:“朵朵……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这句话,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陈锋的心尖,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知道,他正在一点点地,重新叩开她的心门。
他抱着女儿,妻子跟在身侧,三人正准备离开公园。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惊讶和几分刻意的女声从旁边凉亭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陈锋吗?”
陈锋抬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凉亭里,穿着一身时兴连衣裙、烫着卷发的苏晓丽,正挽着一个戴眼镜、干部模样的男人,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探究笑容,目光在他们一家三口身上来回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