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将槐树的影子拉得细长。
那个靠近的黑影动作极其谨慎,似乎在树下仔细搜寻着什么。
王石安立刻关掉屋内的灯,和楚薇隐在窗后的阴影里,屏息观察。
黑影在树下徘徊片刻,用脚尖拨弄了几下王石安刚刚回填的浮土,随即像是确认了什么,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直射向他们窗口的方向!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王石安仍能感到那道目光中的寒意与审视。
他一把拉过楚薇,矮身蹲在窗台下。
“被发现了?”楚薇压低声音,气息有些不稳。
“不确定,但对方很警觉。”王石安的声音异常冷静,“我们得离开这里,马上。”
黑影并未靠近客栈,而是迅速转身,消失在寨子的阴影里。
但这短暂的窥视已足以让王石安做出判断,他们的行动已暴露,这个寨子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危险。
几分钟后,两人已背上所有重要行李,悄无声息地从客栈后窗翻出,潜入屋后茂密的竹林。
王石安白天勘察的地形图此刻发挥了作用,他带着楚薇沿着一条几近荒废的小径,快速向寨子后山移动。
“那个黑影……会是田志勇吗?”楚薇紧跟着王石安的脚步,喘息着问。
“很可能。或者是他的人。”
王石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信上说他抱走了孩子,不知丢去了哪里。这意味着他不仅是知情者,很可能就是当年事件的直接参与者,甚至是主谋之一。他绝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圣地祭坛’。”
必须在对方组织起有效拦截前,找到祭坛!
根据小女孩的提示和杨阿婆无意中哼唱的歌词片段——“月圆夜,白鹞鸟落,圣山石坛歌声绕”,他们将目标锁定在后山一处据说有白色猛禽栖息、且曾有古老祭祀传统的地方。
山路崎岖难行,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
王石安在前开路,军用匕首已握在手中,时刻警惕着可能的伏击。
楚薇则强忍着疲惫和恐惧,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约莫一个小时后,他们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隐藏在山坳中的小型平台,地面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圆形石坛,上面刻满了风雨侵蚀已模糊难辨的图腾纹路。
最令人惊异的是,石坛旁矗立着一块天然形成的白色巨岩,形状酷似一只展翅欲飞的巨鸟。
“白鹞鸟落脚的地方……”
楚薇喃喃道,举起相机,借着月光拍下这奇异的景象。
王石安则迅速检查祭坛。
石坛表面布满青苔,但中心处似乎有近期被翻动过的痕迹。
他用工兵铲撬开松动的石板,下方赫然是一个狭窄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洞内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木盒。
就在王石安取出木盒的瞬间,周围林中突然亮起数道刺眼的手电光!
“外乡人!把东西放下!”
一个粗犷严厉的声音喝道。七八个手持柴刀、棍棒的寨民围了上来,为首的正是白天在鼓楼下见过的那个脸色阴沉的汉子。
王石安将楚薇护在身后,手握匕首,冷静地扫视着包围圈。硬闯几乎不可能。
“我们只是来找寻一些旧物,没有恶意。”王石安试图沟通。
“寨子的圣物,不是你们能碰的!”为首汉子逼近一步,“尤其是你,姓王的小子!田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他知道王石安的身份!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都住手!”
人群分开,杨阿婆拄着拐杖,缓缓走来。她先看了一眼王石安手中的木盒,又看向那些寨民,叹了口气:“志勇家的,带人回去吧。这东西,本该是玉兰留给她娃的。瞒了二十多年,够了。”
为首的汉子,显然就是田志勇的家人,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在杨阿婆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挥挥手,带着人悻悻退入林中。
杨阿婆走到王石安面前,眼神复杂:“孩子,你长得……真像你娘。”
她指了指木盒,“打开看看吧,玉兰当年冒着风险藏下的,是她对你爹的一片心,也是她留给你的……一个交代。”
王石安和楚薇在月光下,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几件物品:一束用红绳系好的、干枯的桂花;一张陈明远年轻时的黑白照片,背后写着“盼君归”;一本薄薄的、字迹娟秀的日记本;以及看似和他身上戴着的,相似的一幅莲花玉坠的字画。
日记的最后一页,日期停留在王石安出生前一个月,字迹因为泪痕和颤抖而略显模糊:
“明远,家人逼我打掉孩子,我誓死不从。哥哥志勇已被他们说动,我恐护不住我们的骨肉。若孩儿有幸存活,我会把你送我的玉坠,留给我们的孩子。另一枚在你处,望有朝一日,能以此相认。圣地祭坛之下,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永别了,我的爱人,我的孩儿。”
真相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王石安。
他不是被简单地抛弃,而是在家族的压力和舅舅的干预下,被迫与母亲分离。
杨阿婆的叹息声将他拉回现实,老人浑浊的眼里满是怜悯:
“你娘……自你不见后,就跟丢了魂似的,寨子里都说她疯了。她跟你舅舅大吵一架,说他害死了她孩儿,发誓永不原谅他。没多久,她就一个人离开了寨子,说是就是走遍天涯也要把你找回来……后来听说她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慢慢做出了事业,可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再没回过寨子,好像也再没成过家……”
王石安握紧了那枚冰冷的玉坠和单薄的日记,巨大的震惊过后,是难以言喻的心痛。
原来,他的母亲从未放弃他,而是用了一生的孤独和奋斗,来对抗命运的不公和失去他的痛苦。
楚薇紧紧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快走吧!”
杨阿婆催促道,“志勇现在县里势力大,他知道你们拿了东西,绝不会罢休。”
王石安向杨阿婆深深鞠了一躬,收起木盒,与楚薇迅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此刻,他寻找的目标已经无比清晰:那个名叫田玉兰、一生都活在丢失他的阴影里的女人。
而横亘在他与母亲之间的,不仅是时空的距离,更有舅舅田志勇这座大山,以及母亲可能依旧无法愈合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