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小队如林间暗影，沿着大河支流逆流而行。逐风者向导“风”走在最前，他赤脚踩在湿滑的卵石上，能通过草木的朝向判断方位；老猎人岩殿后，指尖划过树皮，能分辨出几日前是否有人经过；林岩走在中间，两侧是持弩的老弩手“石”与“木”，黑石战士“山崩”背着攀岩绳，沼栖少年泽则紧攥着装草药的皮囊，眼神警惕地扫过溪流——他能通过水纹察觉水下动静。
五天后，他们在一片藤蔓交织的河岸停下。风拨开垂落的藤蔓，露出一道仅容两人并行的裂缝，溪水从裂缝中流出，湿润的岩壁上布满青苔，若不细看，只会以为是普通的岩石缝隙。“就是这了，进去后小心，里面的风带着怪味。”风压低声音，率先钻进裂缝。
裂缝内幽暗潮湿，只能听见溪水潺潺和队员们的呼吸声。泽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岩壁上一处泛白的痕迹：“这是锡矿粉，被水冲下来的。”林岩心中一紧，加快脚步——锡石谷，终于近了。
穿过裂缝的瞬间，光线骤然明亮，小队却齐齐屏住呼吸。眼前的山谷宽阔却压抑：两侧山峰的岩壁泛着灰白色，像是蒙了层灰雾；谷底的溪流清澈，却倒映着扭曲的树木——树叶发黄，枝干歪歪扭扭，连野草都带着病态的灰绿色。
更触目的是散落的锡矿石，灰白的石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溪边、坡上随处可见，有些地方还有被石镐凿过的痕迹，露出浅层的矿脉。“这么多……”山崩低声惊叹，眼神里满是震撼。
林岩示意小队趴在坡下隐蔽，顺着老猎人岩指的方向望去——山谷深处飘着几缕稀疏的炊烟，几十个用乱石和破木搭的窝棚杂乱散布，像被遗弃的鸟巢。窝棚外，几个穿着破烂兽皮的人麻木地活动，有的在溪边洗矿石，有的用石臼砸石头，彼此间没有交流，连孩子的哭声都听不到，只有风刮过扭曲树木的呜咽声。
“不像是部落，倒像……被遗弃的难民。”林岩皱眉，这些人的状态比岩山最困难时还要糟糕，眼窝深陷，皮肤蜡黄，动作迟缓得像生锈的木偶。
小队贴着岩壁缓缓移动，靠近一处较大的矿坑。矿坑边缘，几个男人正用石镐敲砸矿石，裸露的手臂和脸上，覆盖着一层树皮般的灰色硬痂，硬痂裂开细小的纹路，看起来触目惊心。他们挥镐的动作很轻，像是连力气都被抽干了。
“是‘灰痂病’！”泽突然捂住嘴，声音发颤，“族里老人说，长期碰‘毒石’的人会得这个病，皮肤变硬，最后连气都喘不上……”
林岩的心沉了下去——这是锡矿粉尘（可能含砷杂质）导致的慢性中毒！这些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采矿，用健康换生存。
就在这时，矿坑旁传来呵斥声。三个手持骨矛的男人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老者，骨矛的尖端抵着老者的胸口。老者蜷缩着咳嗽，嘴角溢出带血丝的唾沫，脸上同样有灰痂。“装死！再不动，就把你丢进溪里喂鱼！”一个骨矛手怒吼，抬脚就要踹老者。
“动手！”林岩低喝。石与木同时扣动弩机，“咻咻”两声，弩箭精准地扎在骨矛手脚前的泥土里，箭尾剧烈震颤，溅起的石子打在骨矛手的兽皮上。
三人吓得猛地后退，警惕地环顾四周。林岩缓缓站起身，双手摊开，示意没有武器：“别伤他！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想跟你们谈谈！”
窝棚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外来者；那三个骨矛手面面相觑，握着骨矛的手更紧了，却没敢再动——刚才弩箭的精准度，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沉默持续了片刻，一个穿着稍显整齐的老者从窝棚后走出。他比其他人更瘦，却眼神清明，脸上的灰痂也更浅。“外来者……你们是谁？来这做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我们从下游来，想做交易。”林岩没有提锡矿，目光落在那些有灰痂的人身上，“我看到你们的难处，我们有能缓解‘灰痂’的草药，有足够的粮食和工具，能帮你们活得好一点。”
老者的眼睛猛地亮了，随即又黯淡下去，苦笑着摇头：“之前也有人这么说，带着好东西来，最后却用鞭子抽我们挖矿，还把反抗的人丢进矿坑……你们，真的不一样？”
林岩心中一动——之前来的是谁？巨木？还是“雪眼”？他往前走了两步，语气诚恳：“我们不要你们的命，也不要你们当奴隶。只要你们愿意跟我们合作，我们提供草药、粮食、工具，你们帮我们开采矿石，所得的东西，我们平分。”
窝棚里的人都抬起头，眼中有渴望，有怀疑，还有深深的恐惧。那个被围着的老者挣扎着坐起来，看着林岩，嘴唇颤抖：“真……真能治好这病？”
林岩看向泽，泽立刻拿出一小包草药：“这是沼栖族治‘石毒’的药，煮水喝，能缓解咳嗽，让硬痂变软。”
老者的手微微颤抖，看向身边的人。锡石谷的迷雾，被弩箭的威慑和草药的微光揭开一角，而谷民们的抉择——是相信眼前的外来者，还是继续在恐惧中挣扎，将决定这个山谷，乃至岩山部落未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