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器革命·第四章 大地的馈赠
洞穴里的空气像冻住的泥浆，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目光都钉在老巫医身上，等着她开口——那声音，能定林岩的生死，也能断了部落这突如其来的“希望”。
磐站在林岩面前，胸膛因为压抑的怒火微微起伏，像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他的目光像淬了石片的矛，直刺林岩，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一个外来的弱者，凭地上几笔破画，就想让部落冒险？简直荒唐。
星攥着衣角，站在一旁，眼里满是恳求，却不敢出声——在部落里，巫的话是天，磐的力量是规矩，她一个半大的孩子，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死死盯着巫，盼着她能点头。
巫的目光慢慢扫过地上的画，扫过磐紧绷的脸，扫过星焦急的眼，最后落在林岩身上。火光在她脸上的白泥图腾上跳，把那些纹路映得像古老的咒语，深不见底。时间走得极慢，每一秒都像石斧劈在心上，沉甸甸的。
终于，她抬起干瘦的手，轻轻按在磐的胳膊上。那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压下了磐身上的火气。
“Ula, Rok na ta.”（够了，让他试试。）
声音不高，却像水滴砸进深潭，清清楚楚传遍整个洞穴。没有激昂的调子，只有一种看透岁月的沉稳——那是老人才有的智慧，不凭冲动，只看可能。她看着磐，缓缓摇头，拐杖轻轻点了点地面，补了句：“mana seeba.”（大地会给出答案。）
磐的喉结狠狠动了动，狠狠瞪了林岩一眼，那眼神像在说“你最好别搞鬼”。但他终究没再反驳，闷声应了句“Na.（是）”——在部落里，巫的话，尤其是扯上“大地”的话，没人敢违抗。他后退一步，却依旧像尊铁塔立在旁边，目光里的怀疑半点没少。
星的脸瞬间亮了，差点跳起来，拉着林岩的袖子，激动地重复：“Gana! Gana!（去！去！）”
林岩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后背的汗都凉了。他对着巫，郑重地低下头，用刚学的部落语言，一字一句地说：“ota.（感谢）”声音虽生涩，却满是真诚。
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拄着拐杖转身走回角落，重新闭上眼，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可林岩知道，这一句“试试”，是他在这个世界拿到的第一张“通行证”，分量重得能压垮人。
天刚亮，第一缕光透过崖壁的缝隙钻进来时，部落就醒了。人们看林岩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好奇或轻视，多了些复杂的东西——有盼着他真能找到食物的期待，也有等着看他出丑的怀疑，像一团缠在一起的藤蔓。
星带着林岩，还有两个被巫指派来的年轻猎人，往崖壁侧面的坡地走。那两个猎人一脸不情愿，走得慢吞吞的，时不时瞪林岩一眼，显然觉得跟着这个“怪东西”浪费时间。
很快，他们到了地方。坡地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心形的叶子在晨风中晃着，生机勃勃。林岩指着藤蔓，对星用力点头：“hele!（这里！）”
他需要工具。他蹲下来，做出挖掘的动作，又指了指猎人腰间挂着的石片——那是他们处理猎物用的，边缘磨得还算锋利。一个猎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解下石片扔了过来，砸在地上“啪”的一声，带着点不耐烦。
林岩捡起石片，没在意他们的态度。他选了株最粗的藤蔓，蹲下身，开始刨土。石片太钝，泥土又硬，每刨一下都要费很大劲，泥土溅得他满脸都是，救援服上又多了几道泥印，狼狈得很。
身后的两个猎人嗤笑了一声，互相递了个眼神，显然觉得林岩更可笑了——连挖个土都这么费劲，还想找食物？星也急了，蹲在旁边，用手帮着扒开松掉的泥土，眼里满是焦急。
林岩没管他们，只是低着头，一点点往下挖。他记得山药的根茎是横着长的，不能用蛮力，得顺着藤的方向慢慢找。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滴在泥土里，手臂酸得发麻，可他不敢停——这是他证明自己的唯一机会。
就在那两个猎人快要转身走人的时候，石片突然碰到了硬东西，发出“咔”的一声。
林岩心里一紧，立刻放慢动作，用手小心地扒开周围的土。很快，一块裹着泥的棕褐色根茎露了出来，圆滚滚的，看着就结实。
“maku!（食物！）”星第一个叫出声，眼睛亮得像燃起来的火把。
林岩赶紧示意猎人们帮忙。这次，他们没再犹豫，立刻抽出自己的石片，跟着一起挖。有了方向，挖掘快了很多。没多久，一根胳膊粗、半米长的山药被完整地挖了出来，沉甸甸的，握在手里满是实感。
“真的有！”两个猎人也激动了，脸上的不耐烦全没了，眼里满是惊喜——他们从没见过，不起眼的藤蔓下，能藏着这么大的“果实”。
林岩指了指其他藤蔓，示意他们继续。有了第一个的经验，大家挖得更起劲了。不到一上午，他们就挖了十几根，堆在地上像座小山，比部落妇女们一天采的野果还多。
带着战利品回去时，整个部落都炸了。人们围上来，指着山药七嘴八舌地议论，眼里满是惊奇。连一直冷眼旁观的磐，看着那堆实实在在的东西，眉头也松了点，虽然还是没给林岩好脸色，但眼神里的轻蔑淡了些，多了点审视——这“怪东西”，好像真有点用？
巫走过来，拿起一根山药，翻来覆去地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说话，脸上看不出情绪。
接下来就是尝。一个猎人急着表功，拿起根小的，用石刀削掉皮，咬了一大口。
“pah!（呸！）”
下一秒，他就把嘴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脸皱得像颗酸果，指着林岩，激动地大喊大叫，眼里满是被欺骗的怒火。其他人也跟着尝了尝，很快，洞穴里全是吐东西的声音，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苦涩和愤怒，看林岩的眼神像要吃人。
林岩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生山药里有皂角素，又麻又涩，这些吃惯了甜野果和烤肉的原始人，肯定受不了。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气氛，瞬间冷到了冰点。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林岩身上，像要把他戳出洞来。磐往前一步，拳头攥得咯咯响，眼神凶狠，显然觉得自己没猜错——这就是个骗子，拿些不能吃的“毒果”来糊弄部落！
林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再晚一步，就真的完了。
在磐发作之前，他猛地抓起一根山药，指着洞穴中央的火塘——那里只有一堆冷掉的灰烬。他做出把山药扔进火里的动作，又用力比划着“烤”的样子，然后把拳头凑到嘴边，做出吃得很满足的表情，一遍遍地重复：“Nor! maku!（火！食物！）”
他想让他们懂：这东西不能生吃，烤熟了才能吃！
可信任这东西，碎了就难拼回去。
人们看着他，眼里的怒火没消，反而多了些困惑和怀疑。火？部落的火种早就灭了，他们正因为没火发愁，这个外人现在说要火？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磐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里满是嘲讽，像在对所有人说：看吧，我就说他是骗子，现在露馅了吧？
星急得快哭了，拉着身边人的衣角，想解释什么，可她的声音太小，被周围的议论声盖了过去，根本没人听。
巫站在火塘边，沉默地看着林岩，又看了看地上的山药，最后把目光落在那堆冷灰上。她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犹豫——不像之前的审视，也不像之前的决断，而是真真切切的权衡。
这个外人，确实带来了从没见过的“食物”，可这食物不能直接吃；他说能解决，却要用到部落最缺的火。
他到底是带来希望的人，还是把部落往火坑里推的骗子？
是信他一次，再试一次希望渺茫的钻木取火，赌这“毒果”烤熟了能吃？还是直接把他赶走，就当从没见过这些没用的东西？
巫的手放在拐杖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她的决定，不仅关系着林岩能不能留在部落，还关系着岩山部落，能不能抓住这藏在苦涩底下、真正来自大地的馈赠。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