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十年光阴,桃花隐踪
光阴荏苒,转眼十年已过。
自襄阳大捷,蒙古元气大伤,北境迎来了难得的十余年太平。江湖亦是风平浪静,昔日英雄事迹,多已成为酒肆茶馆中说书人口中的传奇。
这十年间,变化良多。
郭靖与黄蓉,终究未曾选择那条“自立门户”的道路。郭靖心怀家国,其“侠之大者”的信念,早已融入骨血,非是任何外因所能动摇。他依旧坐镇襄阳,如同大宋北疆最坚实的壁垒。黄蓉虽偶有提及当年甄志丙的话语,但见丈夫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将那份对家人安稳的担忧深藏心底,尽心竭力辅佐夫君,将襄阳军政打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岁月与操劳终究在英雄脸上刻下痕迹。郭靖两鬓已现微霜,黄蓉眼角亦添了细纹。与家人聚少离多,长子郭破虏常年随军在侧,尚可教导,而次女郭襄,自幼古灵精怪,向往江湖,与父母观念时有龃龉,关系并不算十分亲密。偶有家书往来,黄蓉字里行间,不免流露出对女儿未来的忧虑,以及若事不可为,携家避居桃花岛的念头,但郭靖回信,多是勉励坚守之语。
杨过与小龙女,自襄阳战后便彻底失去了踪迹。江湖中再无“神雕大侠”的消息,只余下一些缥缈的传说。有人说曾在东海之滨见过一对白衣璧人与一只身形巨大的丑雕踏浪而行;有人说在昆仑雪山之巅瞥见他们的身影,宛如神仙。他们不再局限于古墓或剑冢,真正做到了携手天涯,逍遥世外,成为了武林中人心中一抹向往而不可即的绝尘风景。
至于甄志丙,自襄阳一战后,他便鲜少在人间露面。世人只知“剑圣”之名,却不知其踪。有人说他闭关参悟天道,也有人说他云游四海去了。唯有最顶尖的寥寥数人知晓,他应是去了那极西苦寒之地,寻求武道之极致。
这一年,郭襄年方十六,正值青春年少,对父母坚守襄阳的“固执”虽心存敬重,却更向往外面世界的精彩。她趁一次蒙古小股部队骚扰,襄阳城内注意力被吸引之际,留书一封,独自一人溜出了襄阳城,开始了她的江湖游历。
她性子活泼聪慧,兼之家学渊源,武功已有根基,一路行来,倒也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结交了一些江湖朋友。然而,江湖险恶,一次在西北之地,她因路见不平,卷入了一场当地门派与西域邪派的争斗,不慎中了对方的诡计,身受重伤,被逼入绝境,慌不择路间,竟逃入了茫茫天山山脉。
追兵紧追不舍,郭襄内力不济,伤重难行,眼看便要香消玉殒。就在此时,一道清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前。
那是一个青袍道人,面容依旧年轻,眼神却深邃如浩瀚星空,仿佛蕴藏着无尽岁月。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追来的数十名邪派高手便如撞无形气墙,纷纷吐血倒飞,眼中尽是骇然,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郭襄怔怔地看着这道人的背影,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宛如山岳般厚重又似星空般缥缈的气息笼罩四周。
道人转过身,目光落在郭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了然。
“你……你是……”郭襄觉得此人面容依稀有些熟悉,似乎在襄阳时曾远远见过,却又不敢确认。
“贫道,甄志丙。”道人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却带着直透人心的力量。
“甄……甄道长!剑圣甄志丙!”郭襄惊呼出声,激动之下牵动伤口,忍不住咳嗽起来。
甄志丙伸手虚按,一股温润平和的真气渡入郭襄体内,她顿觉伤痛大减,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小姑娘,你与我有缘。可愿随我修行?”
郭襄本就是冰雪聪明之人,此刻绝处逢生,又得遇传说中的绝世高人,哪里还会不愿意?她当即挣扎着便要下拜:“弟子郭襄,愿拜道长为师!”
甄志丙拂袖一道柔力托住她,淡淡道:“不必多礼。你伤愈之前,先随我回住处吧。”
他带着郭襄,身形飘忽,看似步伐不快,却缩地成寸,片刻功夫便已深入天山腹地,来到一处冰谷之中。谷内竟别有洞天,温暖如春,奇花异草遍布,一座简陋的石屋临水而建。
在此地,甄志丙正式收郭襄为徒,不仅以精深功力助她疗伤,更开始系统地传授她武功心法。他所传并非全真教路数,亦非纯粹的《幽冥剑典》,而是他这十年来融汇自身所学,结合天地至理,重新梳理创出的一门更适合郭襄体质的功法,名为《星蕴真解》,旨在引动周天星力,淬炼肉身与神魂。
郭襄天赋极高,一点就透,进步神速。师徒二人在这天山秘境中,度过了一段宁静的修行时光。
这一日,甄志丙对郭襄道:“徒儿,随我去见一位故人。”
他带着郭襄,来到天山缥缈峰灵鹫宫旧址。历经百年沧桑,此地早已人去楼空,只余断壁残垣,诉说着往昔的辉煌。
然而,在一处隐秘的石室内,他们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虚竹。
此时的虚竹,依旧是那副憨厚朴实的模样,但气息愈发渊深似海,与整个天山山脉的气机隐隐相连。他见到甄志丙,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甄道友,别来无恙。这位小姑娘是?”
“劣徒郭襄。”甄志丙介绍道,随即开门见山,“虚竹先生,贫道此次前来,是有一事请教,亦是印证心中猜想。”
“道友请讲。”
甄志丙目光变得悠远而凝重,他缓缓道:“这十余年,贫道遍览古籍,感应天地,于武道极致‘破碎虚空’之境,略有揣测。先生可知,若要强行破开此界壁垒,飞升而上,需要何等力量?”
虚竹沉吟片刻,道:“需自身修为达至天人极限,精气神圆满无瑕,引动天地共鸣,方有一线契机。”
“不错。”甄志丙点头,随即语出惊人,“然贫道推测,此‘天地共鸣’,或许并非仅仅是‘引动’,而是……‘吸纳’!需在破开壁垒的那一瞬间,吸纳此方世界海量的天地灵气,以此为薪柴,点燃自身,方能撞开那飞升之门!”
虚竹闻言,神色首次变得无比严肃:“吸纳海量天地灵气?道友可知,若真如此,会对这方世界造成何等影响?”
甄志丙沉声道:“代价或许就是……自此之后,天地灵气逐渐枯竭,修行之路将变得千难万难。后世之人,再难有人能达到我等今日之境界。传说中的仙神之辈,将彻底成为绝响。这,或许就是后世口口相传的——‘末法时代’!”
石室内一片寂静。
郭襄听得心神震撼,她虽不能完全理解,却也明白师尊所言,关乎着整个世界的未来。
虚竹良久不语,最终长叹一声:“……道友之猜想,虽惊世骇俗,却……并非毫无道理。我执掌灵鹫宫多年,亦曾从古老典籍中窥得一鳞半爪,上古时期,天地灵气远比现今浓郁……若飞升需以整个世界灵气的衰微为代价,那这‘仙’,不成也罢。”
甄志丙默然。他追求武道极致,但若这极致的代价是断绝后世亿万人的道途,这其中的因果与抉择,沉重得足以让任何有志于此的人望而却步。
他看向身旁懵懂却眼神清亮的徒弟郭襄,又望向石室外苍茫的天山,心中思绪万千。
追求个人的超脱,与守护这方世界的生机,究竟孰轻孰重?
他的道,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