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的帆布被晨风吹得微微作响,带着关外荒原特有的凛冽气息,钻进帐内每一个角落。帐外的操练声、伤员的低吟声被厚重的结界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片压抑的寂静,唯有案几上燃着的安神香,袅袅升起一缕青烟,却驱不散满帐的凝重。
帐内没有多余的陈设,唯有一张占据了大半空间的巨大沙盘,将浊源山及其周边的地形复刻得纤毫毕现。黑色的碎石堆砌成巍峨的山峰,山顶处嵌着一颗墨色琉璃珠,模拟着那令人心悸的浊源核心,周围萦绕着几缕黑色丝线,代表着浓得化不开的浊灵之气。沙盘周围,围拢着联军的核心层——六位来自各大主城的城主,四位宗门长老,再加上沈砚、周庸和苏清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连日征战的疲惫,眼底却藏着一丝未灭的焦灼。
沈砚站在沙盘前端,一身玄色劲装沾着些许尘土,胸口的伤口虽已愈合,却仍能看出隐约的绷带痕迹。他指尖点在沙盘顶端的墨色琉璃珠上,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帐内的寂静:“诸位,昨夜我带着精锐小队潜入浊源山外围探查,已经摸清了山顶的核心防御。浊族大长老布下的‘浊灵罩’,是此次总攻最大的障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将每个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这浊灵罩并非普通防御阵法,而是以大长老自身元婴后期的浊灵之气为根基凝结而成,最诡异的是它的特性——能吸收天地间的纯净灵气,转化为自身的能量。换句话说,我们修士依仗的灵气攻击、符箓术法,甚至是蕴含灵气的法器,不仅伤不到它分毫,反而会成为滋养浊灵罩的养料。”
“什么?!”
话音刚落,帐内便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铁刀城主猛地一拍案几,厚重的木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那张布满刀疤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还有这种邪门的防御?那我们这些日子的准备,岂不是都白费了?”
铁刀城主性情最是火爆,麾下的城防军以近战和爆破见长,此次出征带了不少特制的爆裂弹和破阵雷,本以为能在攻坚战中派上大用场,此刻听闻灵气攻击无效,顿时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
周庸眉头紧锁,抬手示意铁刀城主稍安勿躁:“铁刀兄稍急,沈砚既然把情况说出来,就是想集思广益,找出破解之法。我们联军汇聚了九城四宗的力量,总能想出应对之策。”
“周老哥说得是,可这事儿也太邪门了!”另一位身形微胖的城主叹了口气,他是掌管南方商路的锦屏城主,麾下修士多擅长符箓和阵法,“我带来的三阶爆裂符,引爆时能掀起百丈气浪,可要是这符里的灵气都被浊灵罩吸了去,那跟给人家送能量没区别啊。”
“依我看,不如试试用纯粹的物理力量?”坐在角落的玄清长老缓缓开口,他是清虚宗的长老,擅长推演阵法,手指捻着胡须,眼神中带着一丝思索,“浊灵罩能吸收灵气,未必能抵挡无灵之气的冲击。铁刀城主麾下不是有特制的炸药吗?那种不用灵气引爆,靠硫磺硝石和兽油混合制成的‘轰天雷’,或许能试试。”
铁刀城主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玄清长老说得对!我这轰天雷是军中工匠琢磨出来的,不用灵气催动,点燃引线就能爆炸,威力虽不如爆裂符,但胜在不含半分灵气。之前攻打浊族的前哨据点时,炸开过不少防御工事,要不咱们凑齐所有轰天雷,对着浊灵罩来一次饱和轰炸?”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沈砚,显然对这个提议颇为意动。沈砚却缓缓摇了摇头,指尖在沙盘上划过山顶的位置:“我已经考虑过这个可能。昨夜探查时,我曾用滓化境的力量试探过浊灵罩的防御力,它不仅能吸收灵气,物理防御也极为惊人。那层光幕看似轻薄,实则坚如精钢,之前浊将的全力一击都未能在上面留下丝毫痕迹。”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轰天雷的威力虽强,但分散开来,根本无法对浊灵罩造成实质性损伤。若是集中投放,需要靠近山顶才能发挥最大效果,可山脚下有上万浊族修士驻守,还有浊灵大阵加持,我们根本无法将足够多的轰天雷送到山顶。就算侥幸送到了,以轰天雷的威力,最多只能在浊灵罩上掀起一丝涟漪,用不了片刻就会被它吸收的灵气修复。”
铁刀城主脸上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重重地坐回椅子上,闷声道:“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那浊灵罩挡在前面,什么也做不了?”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安神香的青烟似乎也变得凝滞起来。众人的目光落在沙盘上的墨色琉璃珠上,那小小的珠子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要不……我们试试绕路偷袭?”青风城主迟疑着开口,他是东部青城的城主,麾下斥候最是擅长潜行,“浊源山主峰陡峭,但后山有一处悬崖,虽然险峻,却未必没有攀爬的可能。我们可以挑选一支精锐小队,从后山绕上去,趁浊族大长老不备,发动突袭,或许能打乱他的节奏,让浊灵罩出现破绽。”
这个提议让不少人眼前一亮,青风城主说得没错,后山的悬崖确实是浊族防御的薄弱点,之前的探查中,斥候也确实没有在那里发现大量驻军。
“青风城主的提议看似可行,但实则风险极大。”苏清瑶轻声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却字字清晰,“昨夜我用灵气溯源术探查时,发现后山悬崖虽然没有明哨,但布满了无形的浊灵感应阵。只要有生灵靠近,就会立刻被察觉,到时候不仅偷袭不成,反而会让小队陷入重围。”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更何况,浊灵罩覆盖了整个山顶区域,就算我们能侥幸绕到山顶,面对的依然是那层能吸收灵气的光幕。小队的突袭力量有限,根本无法对元婴后期的大长老造成威胁,反而会打草惊蛇,让浊族加强防御,给后续的总攻增加难度。”
青风城主脸上的希冀也渐渐褪去,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绕路偷袭的提议,也被否决了。
“那用妖兽呢?”锦屏城主突然说道,“我记得西域有一族‘裂山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而且不修炼灵气,只靠蛮力生存。我们可以高价收购一批裂山兽,驱赶它们冲击浊灵罩,说不定能靠纯粹的蛮力打破防御?”
“不行。”周庸立刻摇头,“裂山兽虽强,但浊灵之气对生灵有极强的侵蚀性。浊源山周围的浊灵之气如此浓郁,裂山兽还没靠近山脚,就会被浊灵之气侵蚀心智,变得狂暴不堪,到时候不仅冲不破浊灵罩,反而会反过来攻击我们自己。而且裂山兽数量稀少,短时间内根本凑不齐足够的数量,我们耗不起。”
一个又一个提议被提出,又一个接一个被否决。帐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与无奈。有的长老开始低声议论,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有的城主则盯着沙盘发呆,眼神空洞;铁刀城主更是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沈砚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沙盘上的浊灵罩模型上,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灵气攻击无效,物理攻击不行,绕路偷袭不成,妖兽也派不上用场,难道真的没有破解之法了吗?
他想起昨夜探查时,指尖触碰到浊灵罩的瞬间,那股强大的吸力试图将他体内的灵力抽走,而他下意识运转滓化境的力量抵抗时,却感受到浊灵罩传来一丝微弱的排斥。当时他以为是错觉,现在想来,或许并非偶然。
滓化境的力量,本质是吞噬和净化浊灵之气。而在这个过程中,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副产品——废灵滓。那是被彻底净化后,剔除了所有灵气和浊灵之力的纯粹废料,既不属于纯净灵气,也不属于浊灵之气,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无灵物质。
之前他一直将废灵滓视为无用之物,每次运转功法都会将其排出体外。可现在想来,浊灵罩能吸收纯净灵气,也能吸收浊灵之气来补充自身,那对于这种毫无属性的废灵滓,它还能吸收吗?或者说,废灵滓的无灵特性,会不会反而能克制浊灵罩的吸收能力?
“如果废灵滓真的能不受浊灵罩的吸收影响,那或许就能成为破解它的关键。”沈砚的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希望,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脑海中开始构思具体的方案。
如何将废灵滓的力量最大化?直接用废灵滓攻击,威力或许不够,毕竟那只是废料。但如果将废灵滓与他的攻击结合起来,用滓化境的力量催动废灵滓,形成一种纯粹的无灵攻击,会不会就能突破浊灵罩的防御?
而且,他的滓化境本身就克制浊灵之气,若是废灵滓能在浊灵罩上撕开一道口子,他或许就能趁机侵入,直接攻击浊源核心,甚至对浊族大长老造成威胁。
“沈砚,你在想什么?”苏清瑶注意到他的异样,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问道。
沈砚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还只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实证,贸然说出来,万一不可行,只会让本就低落的士气更加雪上加霜。他需要先验证这个想法,找到确切的证据,才能在众人面前提出。
就在这时,周庸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与不甘:“难道我们真的没办法了吗?黑风岭一战,我们付出了近三成弟子的伤亡,才走到这里。若是连浊灵罩都破不了,那之前的牺牲,岂不是都白费了?”
周庸的话,像是一根针,刺痛了每个人的心。帐内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黯淡下来。黑风岭的惨状历历在目,那些牺牲的弟子,那些破碎的灵牌,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残酷。如果就此退缩,不仅对不起那些牺牲的同胞,更会让凡界陷入浊族的铁蹄之下,生灵涂炭。
“周叔,别灰心。”沈砚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办法总比困难多。浊灵罩虽然诡异,但不可能真的无解。我们现在只是还没找到它的弱点而已。”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的会议就先到这里。各位回去后,一方面安抚弟子,稳定士气;另一方面,继续清点物资,修缮法器,做好随时总攻的准备。我会带着苏清瑶和几名阵法大师,再做一次详细探查,务必找到破解浊灵罩的办法。”
“沈先锋,你真的有头绪了?”铁刀城主急切地问道,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沈砚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现在还不好说,但我会尽力。请各位相信我,也相信我们联军的力量。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没有攻克不了的难关。”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众人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的绝望渐渐被一丝希冀取代。沈砚自从成为联军先锋以来,屡次创造奇迹,黑风岭一战更是以弱胜强,斩杀了不可一世的浊将。或许这一次,他真的能找到破解之法。
“好!我们信你!”青风城主率先表态,“我这就回去整顿弟子,随时听候调遣!”
“我也会让工匠们加班加点,修缮所有法器,准备好足够的符箓!”锦屏城主也点了点头。
众人纷纷起身,原本压抑的气氛渐渐散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丝坚定。他们依次走出中军大帐,开始忙碌起来。帐外的阳光透过帆布的缝隙照进来,在沙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希望。
周庸拍了拍沈砚的肩膀,眼中带着一丝欣慰:“沈砚,辛苦你了。联军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周叔言重了。”沈砚摇了摇头,“守护凡界,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苏清瑶站在一旁,看着沈砚的侧脸,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办法了?刚才在帐内,我看你神色不对。”
沈砚转头看向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算是有个初步的想法,但还需要验证。清瑶,你跟我来,我们去做个试验。”
两人走出中军大帐,朝着营地后方的僻静处走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长。沈砚的心中充满了期待,他隐隐觉得,废灵滓的力量,或许真的能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
而在遥远的浊源山顶,浊族大长老盘膝坐在浊源核心下方,感受着浊灵罩不断吸收来的纯净灵气,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他能感受到联军的异动,却丝毫不在意。在他看来,这层浊灵罩是绝对防御,联军无论如何也无法攻破。他只需静静等待,待时机成熟,便率领浊族大军,横扫整个凡界。
一场围绕着浊灵罩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沈砚心中的那个想法,能否成为破解困局的钥匙,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