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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对弈世间 > 第169章 当众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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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尊那番将“天道有缺”粉饰为“必要平衡”、将“净世”暴行美化为“刮骨疗毒”的诡辩,如同一种无形无质却毒性剧烈的思想瘟疫,在龙虎山同盟内部持续蔓延、发酵。恐慌与自我怀疑的情绪不再是暗流,而是几乎浮上了台面。弟子间交头接耳,客卿们面露犹疑,甚至几位原本态度坚决的长老,眉宇间也添了几分难以化开的凝重。若不能及时拨开这笼罩人心的迷雾,在道理上正本清源,恐怕无需葬神谷之约,这仓促建立的同盟便会从信念根源处自行溃散。

值此人心惶惶、信念根基动摇的危急存亡之秋,陈骏深知,任何空洞的鼓舞或强硬的命令都已苍白无力。必须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以无可辩驳的逻辑与事实,正面击溃那套包裹着“理性”与“悲悯”外衣的毁灭哲学,方能重新凝聚涣散的人心,铸就赴死的决心。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冒险的决定:不再被动等待对方的“遴选”,而是要主动出击,向那位藏身幕后、实力深不可测的教尊,发起一场公开的、关乎道路与信念的“辩道”!

此举风险巨大,无异于刀尖起舞。对方是疑似触摸“神变”门槛的绝世人物,言语中蕴含的精神威压与诡辩之能,足以撼动寻常修士的道心,稍有不慎,非但无法说服众人,反可能自身道心受挫,神魂遭受重创,未战先败。但陈骏更明白,此刻已无退路,信念的高地,你不去占领,敌人便会用谎言将其填满。

他选择了龙虎山主峰前那片极为开阔、可容纳数千人、历来用于重大法会与讲经的“论道坪”作为舞台。消息如同插上翅膀,瞬间传遍整个山峦。无论内心如何惶惑、恐惧或期待,几乎所有同盟成员,上至长老客卿,下至普通弟子、杂役,乃至许多闻讯赶来的天师府道士、挂单居士,皆蜂拥而至,将偌大的论道坪挤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云鹤真人、玄诚子、张彪、苏文清等核心人物皆位列前排,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与足以令人窒息的压力。

辰时三刻,日上东山,金光破云。陈骏独自一人,缓步登上论道坪中央那座高一丈、宽三丈、历经风雨、布满斑驳痕迹的青石“辩经台”。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袭素净的月白色青衫,身形挺拔如松,虽面容仍带着些许少年人的清俊,但眉宇间历经海外生死、规则洗礼所沉淀下的沉稳与坚毅,以及那双深邃如古井寒潭的眼眸,却让他自然生发出一股渊渟岳峙、不容小觑的气度。他立于高台,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将万千复杂的情绪尽收眼底。

他面向虚空,运足丹田之气,声音清越昂扬,如同金钟敲响,玉磬长鸣,清晰地穿透喧嚣,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甚至在山谷间激起隐隐回音:“末学后进陈骏,于此天下英雄面前,恳请‘净世教’尊驾现身,就‘天道平衡’之真义、‘世间前路’之抉择,当众一辩!不涉私怨,只论大道!以正视听,以明是非,以定人心!”

声音滚滚而去,在群山间回荡,余音不绝。全场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那恐怖存在的回应。短暂的、令人心悸的沉寂之后,那熟悉的、平和淡漠、仿佛源自九天之外、又似响彻于每个人心湖深处的声音,果然再度凭空响起,回应了他的挑战:

“小辈既有此胆魄,欲窥天机玄奥,吾便破例,遂你之愿。有何惑,但问无妨。望汝勿要自误。”

辩道,正式开始!万千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死死聚焦于辩经台上那道卓然而立的月白身影之上。

陈骏心知机会稍纵即逝,必须直指核心,不容对方继续混淆视听。他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声音铿锵有力:“适才尊驾宏论,言及‘天道有缺’乃维系此方天地存续之‘必要平衡’,譬若‘朽木支大厦’,虽危而暂安。晚辈愚钝,敢问尊驾,此‘平衡’二字,究竟作何解?是万古不变、一潭死水之静滞?还是阴阳相生、动静相宜之动态生机?若大厦将倾,究其根源,是因支撑之木已然腐朽,理应更换?还是因畏惧‘变动’可能带来风险,便宁可抱残守缺,坐视其轰然崩塌,反美其名曰‘顺应天命’?”

教尊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淡漠笑意:“平衡,自是静止。动则生变,变则生乱,此乃天地至理。眼下之‘缺’,虽非完满,却是此方天地历经无量浩劫后,所能寻得的、唯一可维持短暂共存之脆弱形态。妄动之,则必引不可测之外力反噬,重蹈上古Aetherius覆辙,此乃前车之鉴。小友所言‘良材’,殊不知新材未必合旧榫,材质特性未明,强换之,恐非但未能稳固,反因契合不稳而加速崩塌,此非智者所为。”

“尊驾此论,大谬不然!” 陈骏断然提高声调,其声如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尊驾所言,实乃畏惧变化、贪图苟安之怯懦托词!天地万物,生生不息,唯‘变’乃永恒不变之真理!江河日夜奔流,方有不竭之活力;星辰亘古运转,乃见宇宙之秩序。尊驾所谓‘静止平衡’,实则是一潭死水,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已腐朽滋生,终将干涸发臭,湮灭殆尽!上古Aetherius文明之殇,其根源绝非因其‘求变求进’,而是因其‘变’之手段过于激烈,失了分寸,如同治水,只知一味筑高堤坝强行堵塞,却不知疏导引流,最终导致积蓄之力轰然决堤,酿成巨祸!其错在‘术’之失控、在‘度’之失衡,绝非在‘道’之求新、求进!”

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无数张或迷茫、或沉思、或震惊的面孔,声音愈发激昂慷慨,直抒胸臆:“我等深入海外遗迹,亲见文明废墟,解读失落铭文,所得结论清晰无疑:那场浩劫,非是因他们意图‘补全’、‘完善’天道而招致惩罚,实是因他们妄图以人力‘替代’、‘僭越’天道权柄,行那逆乱纲常、动摇世界根基之举,方才引来了不可控的异界法则反噬!当前我等天地之‘缺’,非是主动维持的‘平衡’,而是那场失控浩劫留下的、鲜血淋漓的‘创伤’与一片荒芜的‘废墟’!面对创伤,我等是该如尊驾所言,任其溃烂流脓,并称之为保护性的‘平衡’?还是该积极寻医问药,清创消毒,生肌活血,助其逐步愈合复原?!”

教尊的声音微冷,似有不悦:“巧言诡辩,徒逞口舌之利。纵是创伤,愈合亦需遵循肌体本身规律,循序渐进,不可滥用虎狼之药。汝等手中所持那‘灾厄之源’(指天罚之石)、那‘禁忌之钥’(暗指织机密钥),便是药性未明、霸道无比的虎狼之药!汝等行为,急功近利,与那抱薪救火、饮鸩止渴的蠢行有何区别?”

“尊驾此言,又是错判!” 陈骏踏前一步,周身气势陡然攀升,如利剑出鞘,“我等所为,绝非盲目重复Aetherius之旧路,更非妄图‘替代’或‘重构’天道!我等是要‘理解’这创伤之根源、‘疏导’那淤塞的异种法则、‘修复’因浩劫而紊乱断裂的天地自然脉络!如同良医治病,需明辨病理,查清病灶,然后对症下药,或温补,或清泄,或引导,岂能因畏惧药石之性,便坐视病体沉疴,直至膏肓?尊驾将一切有益的探索与尝试皆武断地视为‘抱薪救火’,实则是典型的因噎废食,是自绝于生生之道!”

他深吸一口气,将积蓄已久的最关键质问,如同投枪匕首般掷出:“况且,尊驾口口声声‘守护平衡’、‘顺应天缺’,但请尊驾扪心自问,亦请天下英雄共鉴!您与贵教所行之事——屠戮生灵如草芥,抽干精气化死域,散布寂灭之气污染山河,此般行径,究竟是‘守护’天地平衡,还是在肆意扩大创伤,制造更多的废墟?!您所竭力维护的,究竟是一个万物霜天竞自由的生机世界,还是一个……了无生机、唯有永恒死寂的所谓‘平衡’?!”

此言一出,如同九天惊雷,直劈要害!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无数人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迎客镇那人间地狱般的惨状,那绝非什么“平衡”,那是彻头彻尾的毁灭与死亡!

教尊的声音首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但瞬间便恢复如常,反而更透出一种令人心寒的、冰冷的超然:“非常之世,当行非常之法。刮骨疗毒,剜去腐肉,岂能因一时之痛而踌躇?清除根深蒂固之病灶,难免会伤及些许看似无关紧要的枝叶。此乃大慈悲、大决断下的必要牺牲。待到此番乾坤涤荡,污秽尽除,天地自会回归其本初的、永恒的安宁与纯净。”

“好一个‘大慈悲’!好一个‘必要牺牲’!” 陈骏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与无尽的嘲讽,“将亿兆生灵的性命与希望,轻描淡写地视为可以随意剜去的‘腐肉’、可以牺牲的‘枝叶’?将一个生机勃勃、包罗万象的世界,彻底推向唯有死寂的‘纯净’与‘安宁’?这便是尊驾所信奉的‘道’吗?此非慈悲,实为魔道!是彻头彻尾的、以毁灭为终极目的的寂灭之道!您所追求的‘平衡’,其本质就是‘虚无’!是要将这方天地,彻底拖入您所信奉并依赖的那‘异界法则’所代表的、永恒的冰冷与死寂之中!”

他终于彻底撕下了那层虚伪的面纱,将教尊及其“净世教”的力量本质与终极目的,赤裸裸地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狂妄!放肆!” 教尊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严冬骤临!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精神威压,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携带着毁灭与终结的意志,轰然向辩经台上的陈骏碾压而去!台下众人只觉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魂魄欲飞,修为稍弱者更是双腿发软,几欲瘫倒!整个论道坪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然而,陈骏早已将“弈”意催发至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的神魂并非硬撼这股恐怖的威压,而是如同最坚韧的蒲草,又似能容纳百川的深潭,以一种玄妙难言的“共鸣”与“引导”之势,将这股毁灭性的精神冲击层层分解、疏导、融入自身对天地规则的理解脉络之中。他身形剧烈一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嘴角甚至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丝,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但他那双眸子,却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暗夜中最亮的星辰,硬生生在这“神变”级数的意志碾压下挺直了脊梁,没有后退半步!

他强忍着神魂的剧痛与翻腾的气血,稳住身形,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坚定,每一个字都如同洪钟大吕,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陈某是否放肆,天下人心自有公论!历史亦会见证!尔等之行,绝非守护,而是拥抱毁灭!尔等之道,绝非顺天,而是最大的逆天悖理!上古文明因失控而亡,是血泪铸成的警示碑,告诫后人探索之路需怀敬畏、需持谨慎,而非因恐惧未知便裹足不前,更非因此就要扼杀一切生机,将整个文明拖入永眠的深渊!”

他环视台下那一张张或惊恐、或震撼、或逐渐燃起希望火焰的面孔,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震聋发聩的呐喊:“吾等所行之道,是于文明废墟中寻找再生的火种,是于天地创伤间寻求愈合的可能,是于规则残缺处探索新秩序的曙光!是遵循天地自然生发、阴阳演化的根本大道,因势利导,循序渐进!前路或许布满荆棘,或许漫长曲折,或许充满未知的风险与挑战,但这是一条向生之路,是一条充满无限可能与希望之路!绝非如尔等一般,自甘沉沦,拥抱死亡,却还要为其披上‘净土’的虚伪袈裟!”

这场公开辩道,至此已见分晓。陈骏以缜密清晰的逻辑、亲身经历的海外铁证、无畏生死的气魄以及对“生机”、“发展”、“循序渐进”之道的坚定信念,层层递进,抽丝剥茧,彻底驳斥了教尊那套“静态平衡论”的荒谬与虚伪,并将其行为的本质赤裸裸地揭露为“拥抱毁灭”。尽管未能从实力上击败教尊,但在道理上,在道义上,在争取人心上,他已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教尊的气息仿佛彻底隐没于虚空,不再有任何回应。那股笼罩全场的、令人绝望的冰冷威压,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论道坪上,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理念交锋之中。随即,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猛然爆发,震天的欢呼、激动的议论、如释重负的哭泣声轰然响起,直冲云霄!许多人热泪盈眶,用力挥舞着拳头,心中的迷雾被一扫而空,信念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云鹤真人仰天长叹,老泪纵横,眼中满是激赏与欣慰。张彪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石栏上,虎目含泪,大吼道:“说得好!痛快!这才是我等效死的道理!” 苏文清激动得难以自持,看向陈骏的目光充满了敬佩。玄诚子更是喃喃自语:“辩才无碍,道心通明,此子……已具领袖群伦之风范,苍生有幸……”

经此一辩,同盟的士气与凝聚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所有人都清晰地认识到,葬神谷之战,已不仅仅是简单的武力对抗,更是光明与黑暗、生机与死寂、文明延续与彻底毁灭的道路之争!而陈骏,凭借其智慧、勇气与坚定的信念,已然成为这条“向生之路”上无可争议的旗帜与灵魂人物!

然而,陈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脸色依旧苍白。他抬头望向葬神谷那方向,目光深邃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