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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后的景象,比他听到那声过于“欢快”的问候时,所带来的冲击更为强烈。

这是一间宽敞的书房,传统的深色木质墙板、镶嵌着皮革封面的厚重书籍、以及壁炉里跳跃的火焰,都符合一个贵族应有的品味。

然而,就在这古朴典雅的基调之上,却粗暴而鲜活地“生长”着另一个世界的痕迹。

一股混合着松节油、油漆、以及某种化学粘合剂的特有气味,隐隐约约地萦绕在空气中,与书卷的墨香、壁炉的烟火气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靠墙的位置,一张巨大的、原本可能用于摊开地图或绘制蓝图的原木桌,此刻却被各种工具占据——那不是任何法师的炼金器械,而是一心无比熟悉的:模型钳、笔刀、密密麻麻的颜料瓶、还有带着软管的...喷笔?

旁边甚至还有一个自制的小型排风箱在轻声嗡鸣。

这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模型制作工作台。

视线稍稍移动,旁边的架子上,层层叠叠堆放着许多扁平的纸盒,印着他依稀认得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战机轮廓。

而在另一面墙上,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陈列架,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许多已经完成的、涂装精美的模型。

有他认得出来的,比如一个通体红色、角冠峥嵘的机器人,也有许多他叫不出名字,但工艺极其精湛的奇幻生物或机甲造物。

它们静静地矗立在暖黄的射灯下,仿佛一支来自异世界的、沉默而华丽的军团。

这一刻,一心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宕机。

他穿越到布里恩特大陆这么久,经历过生死搏杀,见识过魔法神迹,潜入过龙潭虎穴,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被一种纯粹源于认知错乱和文化冲击的震撼感,弄得如此措手不及。

他甚至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怎么样?我的‘小爱好’,还入得了你的法眼吗,来自异界的客人?”那个欢快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一心从巨大的震惊中拉扯回来。

他循声望去,终于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就在那充满违和感的模型展示柜旁,一张铺着软垫的靠背椅上,坐着一位男子。

他确实拥有一头如同画像上那般浓密耀眼的金色长发,如同狮子的鬃毛,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金色的络腮胡同样茂盛,却打理得颇具艺术感。

他的面容硬朗,线条分明,是那种能轻易震慑下属的强人面相。

然而,与他那极具压迫感的外貌形成致命反差的,是他此刻的装扮和姿态。

他并没有穿着象征权势的华丽礼服或戎装,而是套着一件宽松舒适的亚麻色居家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而他手中拿着的,不是权杖或酒杯,赫然是一板...正在小心翼翼地进行笔涂补色的模型零件。

他那粗壮、本该挥舞刀剑或签署死刑令的手指,此刻正以一种异乎寻常的稳定和轻柔,捏着一支极细的面相笔,在模型零件的缝隙间精准地涂抹着。

“你...”一心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你到底是...”

“我?”金发男子抬起头,那双在画像上狠厉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在镜片后闪烁着一种混合着狡黠、热情与某种难以言喻孤独的光芒。

他放下手中的笔和零件,站起身。

他的身形比一心想象的还要高大魁梧,接近两米的身高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但他脸上那过于“灿烂”的笑容,却又将这压迫感冲淡成了另一种古怪的亲和力。

“如你所见,一个被困在无聊身份和公务里的......可怜胶佬?”他耸了耸肩,语气带着自嘲,却又无比自然地说出了那个地球模型圈的黑话。

他绕过椅子,向一心走来,步伐稳健。

“我叫克鲁格·金鬃,或者按外面那些家伙的叫法——‘狮王’。”他在一心面前站定,伸出了那只刚刚还在笔涂模型的手,手上还沾着一点未干的蓝色漆料,“当然,在你面前,这些头衔大概和架子上的模型盒子一样,只是个包装。”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灼灼发亮,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渴望的语气问道:

“你来自那个我只在书中读到的世界...”

“请告诉我,那里的星空,真的和梵高画中一样绚烂吗?”

一心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沾着模型漆的手,听着这完全超乎所有预案和逻辑的问话,又一次被震撼住了。

梵高?一个布里恩特大陆的商会领袖,跟他讨论梵高?

看着一心脸上毫不掩饰的震惊和茫然,克鲁格终于松开了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而畅快,充满了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

“哈哈哈!看来我没猜错,你的反应告诉我了!”他用力拍了拍一心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一心眯起了一只眼睛,“别介意,我等待这一刻——等待一个能真正理解这句话的人,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一亮,对一心做了个“稍等”的手势,随即转身走到一侧的书架前,熟练地推开一个伪装成书架的隐藏门,身影没入其后。

里面传来一阵翻找的窸窣声。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搬出了一幅用绒布覆盖的画框,“咚”地一声,将其立在沙发旁的空地上,然后带着一种混合着炫耀与期待的神情,掀开了绒布。

那正是梵高的《星月夜》——

的一幅仿品。

“威斯派利亚那边的人送的,”克鲁格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当初可能存在的珍视,“他们说,这是从你们世界流出的‘真迹’。”

然而,当他看到一心脸上那无法完全掩饰的、带着些许尴尬和“你被骗了”意味的笑容时,他瞬间明白了。

克鲁格脸上那热情的笑容瞬间冷却,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属于“狮王”的戾气,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房间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呵,”他轻笑一声,“改天,我亲自去宰了他们。”

但这戾气很快又被对艺术本身的痴迷所取代。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那幅赝品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感慨,甚至更添几分惊叹:“不过...即便是最拙劣的模仿,也让我窥见了一丝门径。”

“你说,究竟要多么浪漫、又多么痛苦的灵魂,才能想象出...这在天幕之上旋转燃烧的星辰?那是何等...疯狂而又壮丽的景象。”

这一次,一心走上前,也如同一位鉴赏者,分享着他的见解:“克鲁格阁下。你看这扭曲的笔触,这不和谐的色彩碰撞,它不是安静的夜空,它是一个灵魂在黑夜中的咆哮与燃烧。”

克鲁格听得入神,粗壮的手指在空中不自觉地模仿着那漩涡的轨迹,仿佛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神韵。

“咆哮与燃烧...说得好!”他喃喃道,眼中闪烁着豁然开朗的光芒,“我一直觉得它充满力量,却说不清这力量从何而来...原来如此...”

他猛地回过神来,热情地拉住一心的胳膊,将他引向房间中央的沙发:“坐,快请坐!别站着!想喝点什么?我这里有不错的红茶,还是你想尝尝本地的一种果酒?虽然我觉得味道可能比不上你们那边的...呃,叫什么来着...‘快乐水’?”

“肥宅快乐水”这个词再次精准地命中了一心。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今晚的表情管理彻底失败了。

“茶...茶就好,谢谢。”

“明智的选择!”克鲁格呼叫了一声,那位一直静候在门外的管家如同幽灵般无声地出现,又无声地领命而去。

管家适时地送来了红茶,精致的瓷杯里,红褐色的茶汤散发着醇香。

克鲁格端起自己那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姿态优雅而从容。

他靠在沙发背上,先前那种过于外放的“欢快”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符合其身份的气场。

“你一定在好奇,我为何独独找上你。”克鲁格呷了一口红茶,语气平稳地开口,“你们和那三家代表的会面,很精彩。我在暗处,从头到尾,都听到了。”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但并非敌意,更像是一种强者对等的交流。

“你们赛诺特拉的崛起史,我读过——在有限的、我能搜集到的资料里。一路顶着外界的围堵和自身的困境,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站稳了脚跟。这份坚韧、智慧和...反抗精神,比起威斯派利亚,更合我的胃口。”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第一次掺入了一丝沉重的自嘲:“至于我本人...一个狮族半兽人,却成了自由市同盟七大首席之一,执掌着‘契约之缚’——这片大陆上规模最大的奴隶商会。是不是很讽刺?”

不等一心反应,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诉说着这荒诞的世界:“布里恩特大陆的奴隶贸易,其根基,十有八九都建立在捕捉、贩卖我的半兽人与兽人同胞之上。”

“而我,克鲁格·金鬃,身上流着与他们同源的血,却坐在由他们血肉和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

“这并非荣耀,这是诅咒,也是...我必须背负的枷锁。”他的目光灼灼,看向一心,“只有坐在这个被无数人唾骂的位置上,我才能掌握足够的力量和资源,才能在规则的缝隙间,做到我想做的事情——才能...等到一个像你,像赛诺特拉这样的变数出现,去撬动这沉积了千年的、该死的秩序!”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灼热,充满了野心的光芒:“现在,你们来了。带着不同的理念,不同的力量。我认为,这是我们...改变游戏规则的时候了。”

他不再用“请求”之类的词汇,而是直接宣告了他的意图,这是一种基于平等实力和共同目标的合作邀约。

一心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消化着克鲁格的坦诚、他的矛盾、他的野心,缓缓开口:“我必须坦言,您所描绘的图景非常宏大,也极其...艰难。赛诺特拉的任何战略性介入,都需要经过极其慎重的评估。我无法在此给您任何承诺——但我相信,结果会朝着适合的方向发展。”

“我明白。”克鲁格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失望,反而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这种战略层面的合作,需要时间,需要契机,更需要你们高层的决断——没关系,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又松弛下来,那股子“胶佬”的热情仿佛瞬间回归,他搓了搓手,眼神里带着一种与刚才谈论大陆命运时截然不同的、近乎孩童般的期待:

“那么,在等待那些宏大叙事有所进展的同时,我们能不能先进行一点基础的、民间的文化交流?”

他试探性地问,带着点不好意思,“比如你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几盘...那个‘磁带’?我这儿有一台的录音机,但我收集的磁带都快听烂了。啊!最好是那种摇滚乐——听说很带劲。”

一心看着这位情绪在深沉政治家与狂热爱好者之间无缝切换的“狮王”,再次感到一阵无言以对。

他张了张嘴,干涩地回答:“磁带...在我们那边,也基本算是需要去怀旧市场才能找到的老古董了。”

克鲁格脸上期待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失望地咕哝了一句:“啊?这样啊...”

但紧接着,他又不死心地追问,眼神里闪着新的光:“那...漫画呢?就是那种,画在纸上,一格一格的,讲述英雄故事的那种?你们那边应该还有吧?”

这一次,一心没有立刻拒绝。

他沉吟了片刻,看着克鲁格那混合着威严与渴望的复杂眼神,一个模糊的想法开始在脑中成型。

“漫画,虽然我们手头上没有...”一心缓缓说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克鲁格的眼睛,瞬间亮得如同他珍藏室里最亮的射灯:“那...帮我搞点?”

“包的...呃...我是说,好的。”

“没事,我都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