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内健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
陈若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直到那股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彻底散去，才缓缓直起身子。
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已经暴露。
【立刻离开，返回二号据点。】
吴融冰冷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将她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拉回现实。
陈若琳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髻，确保那支藏着绝密情报的钢笔万无一失。
她抱着文件，快步回到副武官办公室。
田中信还没回来。
她将整理好的普通文件放在桌上，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提箱，像往常一样，准备下班。
走出办公室，路过走廊，来到大厅。
领事馆内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文员们在低声交谈，卫兵们在固定岗位站岗。
没有人看她第二眼。
可陈若琳的直觉，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空气里，多了一种紧张的味道。
她走到领事馆大门口，向门口的卫兵微微鞠躬。
卫兵回礼，拉开了铁门。
就在她迈出铁门的一瞬间。
【警告：日军领事馆启动内部反间谍应急预案。】
【代号“清道夫”的信号追踪系统已激活，正在对南京城全域进行异常电波扫描。】
吴融办公室里，三维沙盘上的日军领事馆模型，突然亮起了一片刺眼的红光。
一道道无形的扫描波纹，从领事馆顶部的天线发射出来，如同涟漪般扩散，笼罩了整个南京城。
寺内健的怀疑，触发了警报。
他们或许没有找到证据，但已经开始用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来搜捕那只潜入的“老鼠”。
吴融的心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陈若琳一旦开始发报，就会立刻被锁定。
……
陈若琳坐上一辆黄包车，报出了夫子庙的地址。
“红樱，计划不变。”
吴融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稳定，且不带一丝感情。
“进入二号据点后，立刻开始传输。你只有十五分钟。”
“明白。”
陈若琳的回应，只有两个字。
黄包车在南京城的街道上穿行。
陈若琳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中一片平静。
恐惧，在地狱训练营的第一天，就已经被教官“屠夫”打碎了。
现在，她的脑子里只有任务。
二号据点，位于夫子庙贡院街，一间伪装成古玩店的铺子。
这里人流混杂，三教九流汇集，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陈若琳付了车钱，走进古玩店。
店里只有一个伙计，是“铁骨”张昊天。
他穿着粗布长衫，正拿着一块抹布，擦拭一个半旧的瓷瓶。
看到陈若琳进来，他头也没抬，只是用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句。
“老板娘，您回来了。”
“嗯。”
陈若琳应了一声，径直穿过店铺，走向后院。
张昊天放下瓷瓶，走到门口，将“今日盘点，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了出去，然后关上了店门。
后院，一间堆满杂物的房间里。
一张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套设备。
那是一台巴掌大小的机器，外壳用粗糙的铁皮焊接而成，看起来像个简陋的收音机。
这就是吴融提供的图纸，由“南京之锋”外围成员，在城西一家小作坊里，连夜赶制出来的【微型定向发报机】。
它的功率不大，但发射的电波频率极高，且方向性极强。
旁边，还放着一套冲洗微缩胶卷的简易工具。
陈若琳没有浪费一秒钟。
她迅速从发髻中取出钢笔，拧开，拿出里面的微缩胶卷。
冲洗，放大，固定。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很快，那些记录着日军绝密计划的文件，清晰地呈现在十几张薄如蝉翼的相纸上。
陈若琳深吸一口气，坐到发报机前。
她的手指，在电键上悬停。
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苏晚”的清冷，也没有了陈若琳的仇恨。
只剩下冰冷的专注。
【准备开始传输。倒计时，十，九，八……】
吴融的声音，如同死神的秒表。
陈若琳戴上耳机，开始将相纸上的文字和图表，转化为一串串复杂的电码。
【……三，二，一。开始！】
“滴，滴滴，滴滴滴……”
清脆而急促的电码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一股经过加密的、高频短波信号，从古玩店的屋顶，冲天而起，射向南京城上空某个固定的坐标。
……
侍从室办公室。
吴融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沙盘。
代表陈若琳的绿色光点，已经开始闪烁，一道微弱的金色数据流，正从光点中发出。
几乎在同一时间。
【警告！检测到日方强信号扫描！】
沙盘上，三辆代表着日军信号侦测车的蓝色光点，从不同的军营中驶出，在南京城的街道上高速移动。
它们头顶的扫描扇面，正在疯狂地搜索着。
“滴滴滴……”
急促的警报声在吴融脑海中响起。
【异常信号已被捕捉！】
【日方正在进行三角定位，预计锁定时间：三分钟！】
沙盘上，三个蓝点的扫描扇面，同时指向了夫子庙区域。
它们正在收拢包围圈。
吴融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不能让陈若琳停止发报。
这份情报，价值连城。
他必须为她争取时间。
“系统，启动【区域网络渗透】！”
【指令确认！】
【正在入侵南京城电力网络、广播电台、无线电通讯系统……】
【入侵完成！】
“释放强电磁干扰！目标：夫子庙周边五公里！”
【指令确认！】
下一秒，沙盘之上，以夫子庙为中心，一片灰色的“电磁迷雾”猛然炸开。
现实世界中。
夫子庙周边区域的居民，家里的电灯突然开始疯狂闪烁。
收音机里，传出刺耳的杂音。
所有的电话线路，都陷入了一片忙音。
日军信号侦测车内。
“报告！信号丢失！”
“该区域出现不明强度的电磁干扰！我们的设备失灵了！”
“八嘎！怎么回事？立刻切换备用频道，加大搜索功率！”
车内的日本兵，乱成一团。
吴融的办公室里，沙盘上那三个蓝点的扫描扇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转。
【电磁迷雾已生效。】
【敌方定位系统已瘫痪。】
【为宿主争取到额外时间：五分钟。】
吴融松了一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日军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他们会采用更原始的办法——分区拉网式排查。
时间，依旧是最大的敌人。
【传输进度：38%】
金色的数据流，在顽强地传输着。
【警告：日方启动备用方案，已出动地面部队，封锁夫子庙区域！】
沙盘上，代表日军士兵的红色人影，从四面八方涌向夫子庙，开始设置路障，盘查行人。
一张真正的大网，正在收紧。
【传输进度：65%】
耳麦里，陈若琳的呼吸声，依旧平稳。
她的手速，没有丝毫减慢。
仿佛窗外的警笛声、喧哗声，都与她无关。
【传输进度：91%】
吴融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透支精神力的后遗症，开始发作。
一股温热的液体，再次从他的鼻腔流出。
他没有去擦。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条即将完成的金色数据流上。
【……98%】
【……99%】
【传输完成！】
一行绿色的字体，终于在系统界面上跳出。
“红樱，撤离！”
吴融用沙哑的声音，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销毁一切，从四号通道离开。”
古玩店的后院里。
陈若琳敲下最后一组电码，猛地拉下了发报机旁边一个红色的拉杆。
嗤——
一股白烟冒起，伴随着刺鼻的味道。
那台微型发报机，在高温下迅速熔化，变成了一坨无法辨认的铁疙瘩。
陈若琳将剩下的相纸和底片全部扔进火盆，看着它们化为灰烬。
然后，她脱下旗袍，换上一身粗布衣服，脸上抹了几道锅灰，推开了房间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
暗门的后面，是一条通往秦淮河的废弃排污管道。
三分钟后。
一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兵，踹开了古玩店的大门。
他们冲进后院，只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和满屋的狼藉。
张昊天早已不知所踪。
吴融的办公室里。
沙盘之上，那道完整的金色数据流，成功汇入了他脑海中的核心数据库。
【绝密情报已接收。】
【正在解码……解码完成。】
一份完整的日军华北作战计划，在吴融的眼前，缓缓展开。
他看到了那张地图，看到了那些猩红的箭头，直指地图上的一个地名——宛平城。